“要不我換個時間再來？”高蕭看著兩人幽幽的說道。

  其實他已經站在這裏很久了，隻是有些不好意思打斷兩人。

  圍坐在其他篝火前的九番眾人發現又來了一個外門弟子，以為和下午那些人一樣是來找茬的，於是摸索著準備隨時操起家夥。

  “自己人。”單陽向九番眾人解釋道，然後又轉向高蕭說道：“不是說吃了飯再來。”

  “沒什麽胃口。”高蕭注意到雖然單陽的火堆離得其他人很遠，但九番有些人依然把注意力放在這裏。

  他接著對單陽說道：“你朋友們好像不太喜歡我。”

  “外門三傑認識麽？”單陽問道。

  “那是個什麽東西？”高蕭皺了皺眉毛，對這個稱號顯得很嫌棄。

  “沒事。今下午外門來了三個人到我這裏找麻煩。”單陽輕描淡寫的說道。

  高蕭突然想起有傳聞說，今下午有人看到一群裸著下半身的雜役弟子抬著兩個暈倒的外門弟子跑進了樹林，至於之後發生了什麽，眾人的想象太過於驚世駭俗，所以在這裏便就打住。

  高蕭感受到眾人的目光，生出一股惡寒，他對單陽問道：“跟我沒有什麽關係吧？”

  “隨口問問。”單陽用下巴示意高蕭坐下，說道：“沒吃就一起來吃點。”

  高蕭舒了一口氣，看著滋滋冒油的烤肉說道：“好。”

  因為魚真的很大，所以單陽分到了很多，再多來一個人也沒有什麽問題，單陽選了一塊肉切下遞給高蕭，高蕭拔出佩劍用劍尖插住吃。

  單陽注意到高蕭手上的傷，於是對高蕭說道：“你太過於急了些。”

  “至少證明了你是對的。”高蕭吃了一口肉說道：“最主要的問題是你準備怎樣去解決它。”

  單陽心裏盤算了一下答道；“一般人一個月接就能徹底解決，劍道天賦稍好一些的最多兩個月，但是你的話半年內才能看到效果。”

  這就好比走錯了路，在岔路上走的越快，時間越長，想回頭便就越難。高蕭的劍道天賦比其他人想象的高的多，而且很勤奮，所以想要解決便就更難。

  單陽寬慰道：“沒事，至少我肯定了你的天賦和努力，雖然沒什麽卵用，而且現在還弄出了一堆問題。”

  高蕭沉默不語，明年開春就會舉行宗門大比，半年的時間實在太過於長了。

  單陽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於是繼續說道：“還是有一個見效快的方法。”

  “什麽？”高蕭激動的問道。

  “首先得搞清楚你為什麽恐懼拿起劍。”單陽答道。

  高蕭低著頭，許久後用沉重得語氣說道：“我用劍殺過人。”

  “是麽？”單陽挑了挑一邊的眉毛，語氣輕佻的說道：“那可真是太糟了。”

  “不一樣。”高蕭搖頭說道：“我有一個朋友，很好的朋友，在我還是雜役弟子的時候受到了他很多的關照。我們一起修行，一起進入外門。今年早春的時候，他迫切的需要一些貢獻點數，於是我們嚐試選了一個丁上的任務。”

  “懸賞對象中有兩個達到啟明圓滿，或又四個及以上的啟明上境。”單陽對這些並不陌生，因為他曾經也是那裏的常客，貢堂直到現在都還有單陽一個人一下午摘走貢堂一半懸賞的傳說。

  “沒錯，我們組成的小隊一共六個人，其中還包括兩個內門弟子。”高蕭答道。

  “按道理來說那就更不會出什麽問題。”單陽說道。

  “情報出問題了。”高蕭搖了搖頭，要從新想起那段記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平複好心情接著說道：“對方的實力實際要強的多，其中甚至包括一個玄關境。”

  “這已經算是丙類的任務了。”單陽眉心微皺，北海劍宗沒理由犯這種級別的錯誤，情報的誤判有時甚至能導致一個小隊的團滅。

  “如果僅僅是這樣我們還能全身而退。最糟的是其中一個人修的是精神類的法門，而且境界保底是玄關中境，名字叫做血夢。”高蕭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單陽對這個名字有印象，自己曾經與這個交過手，並且讓對方給跑了。

  能讓曾經殺人如麻的單陽記住已經能證明很多事了。曾經倒提青鋼劍的白衣少年劍仙，哪怕有一座山擋在身前也就揮劍砍過去，很難想象居然有他殺不死的人。

  高蕭接著說道：“我們也是第一次見過如此古怪的功法，所有人幾乎都沒有招架之力。那兩個內門弟子在發現事情不對後馬上便撤退了，但我們四個卻被纏上，在當時情況來看根本不可能所有人都活著出去。”

  單陽說道：“需要一個人斷後。”

  這是一個很委婉的說法，那種情況下或許用送死更合適。

  高蕭的悲傷已經溢於言表，說道：“他說是因為他我才跟來的，然後把我打暈，讓其他兩個人把我帶走。在我醒過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找他，在我看來他已經死了。至少我得去幫他收屍。”

  這也是為什麽高蕭在知道單陽進入獸園後義無反顧地要進去給他收屍，自己已經犯過一次錯了，絕不會允許自己再犯同樣的錯。

  “但你知道麽？他沒死。”高蕭嘶啞著喉嚨說道：“但我寧願他已經死了，他的十指被插進了鐵簽，膝蓋以下被截斷，雙眼被挖去，但他知道是我來了。他的喉嚨也壞了，是在受折磨時吼破的，但我知道他想說什麽。”

  無數個夜裏，高蕭都會被同一個場景驚醒，想起記憶力那個笑得像夏天陽光般燦爛的男孩對對自己說的話。

  “小高，這招不是這樣練的。”

  “小高，晚上想吃什麽？”

  “小高，等晚上我們一起去後山泡個澡吧。”

  然後那張臉開始流血，殘缺的身體被隨意的扔在灌木叢裏，血肉模糊得傷口上趴著黑色的小蟲子，閉合著口對高蕭說著什麽，但卻發不出聲音，高蕭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小高，求求你，殺了我吧。”

  “我甚至想轉身逃跑，隻要我看不到，那他就不用受那麽大的痛苦。”高蕭不知為何笑了起來，笑得淚流滿麵，他是如此的悲傷，以至於周圍的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心裏的痛苦。

  “但我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罷了。”他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好像回到那時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語氣也開始平複下來，他咬著牙說道。

  “然後我就殺了他。”

  字字如冰，字字入骨。

  那個人的劍道天賦甚至比自己還高，他教高蕭練劍，對高蕭說過，隻要想到需要自己守護的人，握劍的手都會穩一分。

  於是在那個比凜冬還冷的早春，自己把劍送進了自己摯友的身體。

  “單師兄。”高蕭直視著單陽眼睛問低聲問道：“我這樣的人，真的還有資格拿起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