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唯一一個成功煉出人造人的煉金術士，帕拉塞爾蘇斯，是生活在十五世紀末到十六世紀的人。”銀琥珀開始了跟我的交易，“而你，禍天燈，是在六百年前的明朝時期，也就是十四世紀時末到十五世紀初這段時間內出現，然後消失的。”

  “這又有什麽聯係嗎？”

  “有。先說結論，世界上不存在煉金術。”銀琥珀盯著我，“你應該了解過帕拉塞爾蘇斯煉製人造人的方法吧。”

  嗯，我之前和萬初晴去龍陶大學圖書館讀書的時候，我確實是去了解了一下。

  那個煉製方法，出人意料的……可笑。

  在燒瓶中放入人類的男精以及各種草藥、馬糞並且密封，通過馬糞的發酵作用來進行保溫。四十天後，燒瓶中就會出現透明的具有人類形狀的物體。但是此時它因為還沒有肉體，需要加入活人的血液，並在四十個星期裏保持馬的胎內溫度進行培養。這期間內，每天都要保證加入新鮮的血液。如果把它拿出燒瓶，或是停止新鮮血液的供應，則會立即死亡。

  經過這些工作完成的生命，外表和人類兒童基本一樣，但是身體比人類要小很多。這種人造人自降生起就具備了各種各樣的知識。

  確實是這樣記載的沒錯。

  “世界上不存在煉金術，物質與能量相互轉化的規律是固定不變的。”銀琥珀一邊說，一邊看了看身下的無盡屍骸，“除非是一個能修改這種規律規則的人——隻有修改人世之理，才有可能將普通的鐵變成黃金。而能修改人世之理的存在，找遍整個人間界，恐怕也隻有一個。”

  我的瞳孔驟然一縮，“界主……”

  “沒錯，那就是界主。”銀琥珀不緊不慢地說道，“可以說，陳天燈，你是世間唯一一個真正的煉金術師。而按照歐洲那邊的說法，身為煉金術師的你所創造出來的生命，自然就是何蒙庫魯茲——俗稱的人造人。”

  “可這又和具現化者與柯爾白有什麽關係嗎？”

  “你是不是傻？我說得這麽明顯了你還想不明白？”銀琥珀不耐煩地罵了我一句，“上一任界主，也可以說是你的前世，那家夥創造了具現化者這類東西。笏板條、半鬥書齋，還有你所說的‘柯爾白’那種媒介，全都是你的前世所創造的。”

  “？！！！”

  “沒必要那麽吃驚吧。”銀琥珀輕笑了一聲，“你也不想想，具現化者的能力是浮在人世之理表麵的潦草設定，但換個角度想，能在人世之理上麵增減設定的，隻有界主一個人能做到啊。另外，你手裏的那幾個奴隸……具現化者中，有一個是外國人吧（天王寺）？”

  “是……”

  不止是外國人，甚至還有其他世界的人（武訪楓）。

  如果笏板條真的是禍天燈做出來的東西，那為什麽身為妖界住民的武訪楓，會被抓到笏板條裏？

  說起來，我隻知道武訪楓曾經是妖界馬軍教頭，但我並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

  “那麽你就應該能想到。笏板條、媒介這些東西，不一定隻會出現在你的國家，也不一定隻出現在東方。西方也一樣會有。”銀琥珀繼續道，“不過媒介各有不同。有的和你手裏那個媒介一樣，是一個嬰兒，有的則是非生命物體。那種非生命的物體媒介，就被西方人視作聖物。西方所謂的使魔，其實也是具現化者，是通過西方人手中的那些聖物，也就是非生命的媒介，進行具現化的。”

  當然流落西方的笏板條，其上麵顯現的就不一定是中文的成語了。有可能是他們當地語言中的詞語，也有可能是聖經中的詞匯，甚至有可能是精靈語。

  笏板條上顯現的文字，會受到當地的文化所影響。

  當然我是搞不懂，禍天燈為什麽要這樣設計。

  顯現的文字受當地文化影響，感覺有點蛇皮。

  我現在越來越搞不懂六百年前的禍天燈到底在想什麽了。

  “……除了柯爾白以外，還有其他的嬰兒形態的媒介……”話已至此，我多少能猜到帕拉塞爾蘇斯是怎麽煉製出所謂的人造人的了，“這麽說，曆史上的那個在燒瓶中誕生的小矮人，何蒙庫魯茲，其實是禍天燈製造出來的，用來將笏板條上的文字具現化出來的媒介？！”

  柯爾白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嬰兒形態的。

  最開始就說過了，柯爾白被我父親陳伯寅在帕米爾高原上發現時，僅僅隻是一塊玉石。隻不過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它突然變成嬰兒了。

  那麽道理也一樣，很可能帕拉塞爾蘇斯起先投放原材料的時候，將媒介放了進去。後來那媒介因某種原因，被成功激活，變成了小矮人——後世流傳的何蒙庫魯茲。

  “明明是嬰兒，卻長有比成年女子還要精致動人的麵龐，擁有與她身形不相匹配的黑色長發。”銀琥珀嗤笑道，“這不就是小矮人的特征麽？難道你個傻憨憨至今都沒察覺到所謂的何蒙庫魯茲指的就是柯爾白？”

  我撇了撇嘴，就算被罵了，也不羞惱，苦笑道，“我還以為醜文在密信中說的何蒙庫魯茲，指的是彌牟昆兒……”

  “彌牟昆兒算是半個何蒙庫魯茲，同樣的還有那些具現化者。”銀琥珀繼續說明道，“原因在於，具現化者的肉體是你創造出來的，而他們的靈魂則是從死人身上摘過來的。”

  其中，武訪楓比較特殊，武訪楓生前是妖怪，作為龍妖與狗妖的混血孩子，本應該擁有龍妖那般強韌的體魄和狗妖的敏銳嗅覺聽力。

  但我在用笏板條把她具現化以後，她現在的肉體卻是人肉之軀——這具人體雖然樣貌身材與她生前一樣，但實質上有了天大的不同，因為她現在的肉體是用界主的能力所創造出來的。

  人造肉體。

  事實上，其他具現化者的肉體，與真正的人類也有差別。

  這正是陽善先前無意間提到的一句‘仿佛人類並不是禍天燈創造出來的’。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而現在，銀琥珀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

  “但是，具現化者的肉體和人類的肉體有些微妙的不同。”銀琥珀說著，用手指抵住了自己的下巴，“有一種違和感……但說不上來是哪裏奇怪。另外，人間界的人類，是無法逃脫生死輪回的。人間界的人類，死後的靈魂就一定會遁往神界，或是上天堂或是下地獄，有大功德的，就可以被封神。但具現化者不一樣。”

  具現化者差不多做到了擺脫生死輪回。隻要笏板條沒有被破壞，就算肉體被毀滅無數次，‘人’也一樣能原模原樣地重生。

  這很奇怪。

  禍天燈可是宇宙意誌啊，按理說他隻會順從本能，引導著宇宙趨吉避凶。

  但……讓人擺脫生死輪回這種事，到底對宇宙的發展有什麽益處？

  他製造出笏板條、媒介的動機是什麽？

  至少，他做出笏板條和媒介，不像是為了宇宙。

  “界主想修改人世之理，九成九會使得人世之理出現謬誤或者漏洞。”銀琥珀搖了搖頭，“盡管你的前世為了避免漏洞出現，隻是在人世之理表麵添了幾筆潦草設定，但即便如此，漏洞還是出現了。而且這個漏洞還出乎禍天燈的意料的大，大到他不得不消失六百年，花費整整六百年的時間修複人世之理。”

  禍天燈也不是隨時隨地都能修改人世之理的。他要想修改人世之理，就必須進入一種類似禪定的狀態，也就是完全擺脫掉他‘裝作人類’時的一切七情六欲，暫時作為真正無情無欲的聖人進行理法的修正。但凡有任何半點的雜念，都有可能導致複雜的人世之理出錯。

  這可是人世之理，是構成人間界的基礎，是天理。這東西要是出錯，一個弄不好，說不定整個人間界都會瞬間崩潰。

  這時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下意識地問道，“但是等等，傳說中的何蒙庫魯茲，一出生就擁有現世所有的智慧……”

  “所以，身為半個何蒙庫魯茲的具現化者，天王寺那種生活在過去甚至是異國的人，被你召喚出來以後卻十分了解現代科技文化與語言。”銀琥珀漠然答道。

  “但若是那樣，柯爾白又怎麽解釋？”我皺著眉頭，天王寺她們是半個何蒙庫魯茲，但柯爾白可是完整的，“她如果是純粹的何蒙庫魯茲，那為什麽她不會說話？”

  “你想說她沒有現世的智慧？”銀琥珀眉頭一挑，“有的啊，肯定有。畢竟柯爾白她，可是前世的你所創作出來的完成度最高的人造人了，是最上等的媒介啊。真要說她為什麽不會說話……那大概……是因為她沒有靈魂吧。她和其他的生物媒介並不一樣。其他有生命的媒介最起碼還有自己的靈魂，保有前世的感情與記憶，而你手裏的那個柯爾白，就隻是一個空殼。空有現世知識的，沒有靈魂的空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