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咯吱作響的生鏽鐵門，一個不足二十平的院子出現在眼前。

  布滿青苔的院子裏立著幾棵兩米多高的樹，除了兩顆臘梅樹，大多數都是光禿禿的樹幹。樹下放著幾盆已經凋謝的花卉。隻有院子中間一大圈常用的地方沒有長青苔，露出了坑坑窪窪的青石板。

  進門左側是一間廁所，右側則是一個堆滿雜物的走廊。

  院子往裏麵走則是四間並排的豎長屋子，木門上還貼著發白的對聯。左邊那間是冒著濃煙的廚房，隱約能看見一個身影正在忙活。

  陳麗最後看了陳宇一眼，給了他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接著便朝最右邊那間緊閉的屋子而去，沒過三分鍾，一身發白七中校服的陳麗重新出來，那頭披肩長發也挽了起來，接著進了廚房。

  “你……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在勤工儉學嗎？”記憶中有些遙遠的溫柔女聲傳來，這時的劉雪燕才剛剛四十出頭，聲音遠沒有前天視頻通話時的那麽蒼老。

  “明天就去，媽我來吧，好久沒做飯手都生了，讓我試試，不好吃您可別說啊！”情商高的人說話總是讓人感覺自然，明白女兒孝心的劉雪燕點點頭，放下鍋鏟走了出來，準備把院子裏的魚收拾了。

  眼尖的她剛一出門就看見了還在站在院門口發呆的陳宇，臉上的喜色又濃了半分。

  “小宇也回來啦？快過來，這孩子，怎麽還愣在那兒了！”劉雪燕有心想扔下手裏的工具，可廚房那邊不等人，等著魚下鍋呢。

  放也不是，去也不是，劉雪燕最後隻好對陳宇招招手，然後蹲到了魚盆麵前。

  聽到老媽的話，陳宇眼眶微紅，隱隱有些濕意，老媽年輕的樣子還有這座前世早已拆掉的老房子都讓陳宇內心泛起了漣漪。

  “媽”

  陳宇有感而發的深情卻使得廚房裏的陳麗身子顫了顫，感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弟弟的這聲呼喚著實惡心到她了。

  而劉雪燕卻另有感受，抬起頭問道：“怎麽了？在學校過得不好嗎？”

  “我……”

  “媽，好了沒，油滾了……”廚房裏傳來陳麗不太和諧的聲音打斷了陳宇即將的有感而發，順帶也讓他清醒過來，別急，時間夠，慢慢來。

  “來了來了，馬上就來，你先放點鹽，別讓鍋裏起火了！”劉雪燕顧不得兒子怎麽了，三下五除二搞定，端著鯉魚再度回了廚房。

  甩甩頭，陳宇收拾好情緒提著大包小包進了右手第二間房間。第三間則是老媽劉雪燕的房間，離廚房油煙味最近。

  進門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貼在牆上的銅鑼灣扛把子海報全部撕了。太中二了，陳宇自己都受不了以前的自己。

  躺在床上感受著絲絲發黴中帶著淡淡清香的床單被鋪，陳宇由心地笑了，真好。

  沒過一會，陳麗敲門進來，看見仍躺在床上連衣服都沒換的陳宇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語氣平靜道：“馬上吃飯了！”對於弟弟的懶散她已經麻木了。

  “好的！”陳宇笑道。

  “以後，衣服床單全部自己洗，我不會再給你洗了，都快成年了，一點成年人的樣子都沒有！”

  陳宇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呃道：“好的！”

  陳麗沒再多留一分鍾，直接出去，順帶“砰”一聲帶上門。

  見此，陳宇又是一陣無語，但心裏卻沒有半分不喜。老姐的為人他很清楚，外冷內熱，別看平時這樣，但關鍵時刻絕對夠意思。

  前世畢業不久他就想著創業，陳麗二話沒說直接把自己的全部積蓄交給了他，最後毫無例外血本無歸。

  但陳麗隻是皺眉思索片刻，說道：“沒事，你人沒賠出去就還在我意料之中！”話語中是濃濃的惡意，但流露的卻是真姐姐對弟弟的愛護。

  還有很多事，雖然當時鄭宇沒想明白，但後來卻是全懂了老姐的好意。

  吃飯時陳宇不時抬頭看看氣色健康的老媽，又時不時搶先夾了陳麗想夾的菜，頻頻惹來老姐的白眼，卻是樂在其中，旁人沒法理解他現在的感受。

  “小宇，好好吃飯，別搗亂，吃完飯早點睡個午覺，下午咱們去逛廟會！”在陳宇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時候，劉雪燕終於開口了，眼裏盡是溫柔，甚至還有點其他的什麽。這些前世不曾注意到的蛛絲馬跡現在的陳宇卻是有所感知到。

  “廟會我就不去了，我打算複習一下功課！”說著陳宇夾了一塊雞腿肉到劉雪燕碗裏。

  一旁的陳麗瞥了他一眼，完全確定了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弟弟，因為她弟弟最擅長的就是給媽媽說一大堆阿諛奉承的話，雖然很大一部分都是過嘴就忘的廢話，但媽媽依然很愛聽。

  果然，劉雪燕喜笑顏開，臉上的皺痕也深了許多，“你啊，既然放假了，就多休息休息，天天把學習繃這麽緊，身體受得了嗎？”

  “沒事，媽你想啊，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不差最後一梭子，咬牙堅持一下就過去了，到大學不就輕鬆了嗎！你說是吧老姐？”

  “嗯”鼻孔出聲的陳麗表示了她現在的情緒。

  “行，你說的都對，那也得注意勞逸結合，廟會你不去就算了，我和你姐去，你就在家休息吧！”看著陳宇的目光滿是柔和，顯然劉雪燕也知道兒子複習是假，不想出門多半是真。

  飯後，陳麗正要收拾桌子時兜裏突然傳出單調的手機鈴聲，還在吃飯的陳宇眼中閃過一絲流光，這年頭的手機並不便宜，還是個奢侈品，她哪兒來的錢買的？

  “媽，桌上等下我來收拾，我先接個電話，”說完陳麗便接通電話往外走。

  “喂！經理啊，吃了嗎？”

  隨著腳步逐漸遠去，後麵的聲音陳宇也就聽不清了，但這點信息已經足夠他推算很多事了。

  第一，老姐肯定是因為自己的破事請假回來的。

  第二，既然是經理給她打電話說明她在公司的用處肯定不算小，一定程度解釋了她手機的來源。

  第三……

  接完電話回來時劉雪燕已經在抹桌子了，陳麗皺眉道：“媽，我不是說了我來收拾嗎？你怎麽自己就收拾了！”

  “哎呀沒事，小宇在收拾，我就抹抹桌子，”劉雪燕擺擺手，臉上的笑容從兩姐弟回家後就沒消失過。

  “他人呢？”

  “廚房洗碗呢！”說著劉雪燕放下抹布掃了眼自家女兒有什麽話想說卻沒說。

  “洗碗？”秀眉緊緊地擰在一起，而後又看見了老媽的目光，陳麗哭笑不得，連忙解釋道：“媽，你想什麽呢？我怎麽會逼他洗碗。”

  劉雪燕搖搖頭，“媽可沒這麽想，誰給你打電話呢？”劉雪燕隻是個普通家庭母親，養兒防老的概念一直都深入人心，對陳宇的偏愛是正常的。

  “兼職那兒的人給我打電話了，我下午可能陪你去不了廟會了！”陳麗眉宇間透著幾分不舍，但也隻是一閃而過。

  劉雪燕點點頭，拿著帕子進廚房的同時關心道：“那你回屋躺會吧！”

  聽著廚房裏傳來的母子倆人歡笑的聲音，陳麗在院子裏站了會，搖搖頭還是想不太明白這個一隻手數的過來洗碗次數的弟弟居然主動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