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知道，老者麵向自己盤膝坐下，便表示他要向自己傳授修行之法或者處世道理了。所以，小猴子不敢怠慢，趕忙也坐下，認真的看著老者。

  老者低頭沉默片刻，忽然抬頭，直視小猴子的眼睛，緩緩道：“孩子，我——要走了。”

  小猴子愣在當場，嘴唇顫抖，忽然醜臉一展，嘻笑道：“老頭兒，你沒病吧，沒事嚇我作甚？”

  老者不說話，眼含悲憫的看著小猴子，小猴子終於確信老者不是在說笑。

  “老頭兒，原來你之前一直在耍我玩，耍膩了便要走麽？”小猴子跳起來，指著老者的鼻子怒罵道。

  老者還是不說話。

  “老頭兒，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你告訴我，我一定改還不行麽？”小猴子撲到老者懷裏，淚流滿麵仰頭懇求道。

  老者輕輕拍著小猴子後背，低聲道：“孩子，世間緣分終有窮盡，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小猴子雖然還很年幼，但經曆了太多苦難，隻有與老者在一起生活的這段時間才真正快樂，心中有千般不舍，想要繼續撒潑又擔心老者為難，隻得強忍傷心，止住悲聲。

  小猴子得知老者要走，實已悲痛欲絕，可他把老者看的比自己性命更重要，心知老者肯定有不得不走的理由，為了不讓老者為難，不顧自己正心如刀絞，不忍不想不敢再鬧。

  老者撫著小猴子單薄的後背，忽然大笑道：“好啦！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行此小女兒之態，你不是打來隻黃羊麽，今天我就教你烤全羊！”

  小猴子一躍而起，淩空翻了個跟頭，叫道：“老頭兒，眼瞅著天黑了，咱們快點開始吧！嘻嘻！”

  深夜，小猴子哭號：“老頭兒，求你不要走！老頭兒，帶我一起走啊！”，終於從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山洞內原來真的隻剩自己，稍一翻身，便見身側平放著一杆古樸的青銅長槍。小猴子蜷起身子，拉了拉身上的草席，蓋住頭臉，草席劇烈顫抖……

  從此，小猴子在山中刻苦修行，老者所授都是修行最本質的道理，足夠小猴子受用一生，欠缺的隻是自我領悟，倒也無須再出去尋找其他功法。

  時光如箭，日月如梭，轉眼十年已過，小猴子也長成了少年，隻是從不與外界接觸，以前的衣物早已穿不得了，隻用虎皮做了圍裙遮羞。

  這天，小猴子正在閉目打坐，忽聽遙遠傳來呼救之聲，又戛然而止，小猴子猛然睜開眼睛，側頭想了想，便拿起身側青銅長槍，尋聲縱躍而去。

  “哈哈哈，人實屬世間最好的美味，俺都要舉霞飛升啦！”

  “可不是麽？趙大哥，你怎麽不吃啊！”

  “豬家妹子，我倒不是吃不得人，隻是我飯量不大，等會你們吃完，我便把這小崽子帶走燉了，足夠我吃好幾天啦。”

  “還是趙大哥懂生活！”

  七個形態各異的妖魔鬼怪滿口鮮血，正在大快朵頤，腳下倒伏著一對成年男女的殘屍，殘屍旁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雙眼無神，已經被嚇傻了。

  旁邊還有一個人樣妖魔，長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正微笑著彎腰去抓小男孩的脖子。

  這位趙姓妖魔雖強自表現的不急不躁，實則已是饞涎欲滴，想到人族小孩味道之美，激動得麵孔略微扭曲，恨不能一把便抓起小男孩，帶到家中大火亂燉，狼吞虎咽。

  趙姓妖魔忽然眼前一花，誌在必得一抓竟然抓空了，麵前赫然站著一個滿身傷疤的野猴子，猴子左手牽著小男孩的手，右手提著一杆青銅長槍。

  趙姓妖魔愣了一下，不知對方根腳如何的情況下，不敢胡亂樹敵，認真打量對方半晌，忽有所覺，抱拳遲疑道：“這位兄台，您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小猴子點了點頭。

  趙姓妖魔試探道：“猴兒？”

  小猴子又點了點頭。

  “大家快來看啊，十年前猴兒忽然失蹤，我還以為他死了，沒想到跑到大山裏麵躲著來了，若非咱們進山打獵，還碰不上呢！”趙姓妖魔放聲大笑道。

  “猴兒？”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如以前一樣令人作嘔！”

  眾妖魔把小猴子圍在正中，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品頭論足。

  趙姓妖魔咳嗽一聲，眾妖魔立刻收聲，可見他在眾妖魔之中的威信，昂起頭顱，淡淡道：“猴兒，此地不是敘舊之所，快把你手裏的小孩遞給我！”語氣不容置疑。

  小猴子忽然眨了眨眼，側頭盯著趙姓妖魔看，好似發現了什麽十分有趣的事物。

  趙姓妖魔被小猴子看著，隻覺骨頭縫向外冒涼氣，渾身難受，想到“猴兒”小時蠢樣，深感受到侮辱，刻意板起臉，不怒自威，緩緩道：“你是要忤逆我麽？小心再受皮肉——呃！”

  青銅長槍從趙姓妖魔下頜刺入，又從趙姓妖魔的頭頂刺出，血液和腦漿染濕了頭發，紅的白的十分鮮豔。

  趙姓妖魔眼含害怕、不解、憤怒、悔恨，魂歸天外。

  “啊！你殺了趙大哥，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大家一起上，殺了他為趙大哥報仇！”

  小猴子一手牽住小男孩，一手持槍，槍芒快如閃電、奪人二目、進退自如、千變萬化、出必沾血。

  “猴兒，咱們停戰，到此為止如何？”

  “猴哥饒命啊！”

  “不要！”

  不過幾個呼吸時間，七個妖魔橫屍當場，死狀慘烈至極。小猴子並不多看，背著小男孩離開。

  五年後，江湖中忽然出現一對兄弟，哥哥名叫赤發，是一隻渾身傷疤的紅毛猴子，弟弟名叫李業，是一個人類少年；哥哥修為高強，弟弟聰明絕頂；哥哥性格木訥，弟弟君子之風。

  兄弟二人雖如亂世浮萍，但從不屈服，於九死一生中不斷變強，赤發的修為越發精深，而李業也在陣法和傀儡之道上表現出匪夷所思的天賦，兄弟齊心，四處搏命。在李業的輔佐下，兄弟二人建立了自己的勢力，終於成了方圓千裏之主，期間的陰謀陽謀、腥風血雨自不必說。

  多年前受盡苦楚的小猴子成了千裏之王——赤發大仙。

  赤發大仙雖性格木訥、不善言辭，但胸懷大義，對待治下百姓極其溫和，維護秩序、抵禦外敵，保一方平安，百姓多有稱頌。

  這天，赤發正與李業在家中下棋。兄弟二人下棋，赤發一向是勝少敗多，李業也從不故意向讓，不過赤發依然樂在其中，可能是因為隻有與李業在一起時，才能稍解孤寂吧？

  正在此時，門外忽然走進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嫗，穿一身大紅色的衣服，手中拄著一根龍頭拐杖，顫巍巍的走到主位上坐下，一雙三角眼眼皮下耷，看也不看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都是久經風浪的人物，眼見老嫗沒有驚動任何人，便能直入中堂，而且老嫗雖然近在眼前，卻又好似遠在天邊，朦朦朧朧，看不出深淺，心中不由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李業站起身，不卑不亢道：“不知前輩高姓大名，到此有何貴幹？”

  老嫗“桀桀桀”大笑，笑聲如夜梟，令聽者發寒。笑罷多時，老嫗才呲著板牙道：“老身早就聽說灌山地界頗為富庶，今日一見果然不錯，你們兩個小家夥還行，以後便跟著我吧！”

  說完，老嫗掀起衣襟，露出皺皺巴巴、枯樹皮一般的肚子上的贅肉，重重搔了兩下，死皮紛飛，引得兄弟二人一陣反胃。

  老嫗故作矜持的羞笑一下，那場麵，也就是赤發和李業城府甚深，換了別人，非吐了不可！

  老嫗又翻找

  半晌，終於翻出了一塊黑木牌，正麵對著赤發和李業晃了晃，隻見木牌上清清楚楚，雕刻著男女扯淡的羞羞場景。

  兄弟二人看清木牌，心髒猛的一抽。

  這黑木牌雖然不起眼，但代表的卻是一方超級勢力——合歡宗。

  赤發大仙的勢力雖然不小，但與合歡宗實在差的太遠，有如雲泥之別，如今合歡宗找上門來，要兼並灌山勢力，實屬泰山壓頂。

  赤發大仙沉默良久，忽然歉然的看向李業。李業知道赤發兄心意已定，回以堅定的目光。

  赤發大仙直視老嫗，生硬道：“前輩好意心領，恕難從命！”

  老嫗威脅道：“小猴崽子嘴還挺硬，老身勸你還是再仔細想想為好。”

  “不必了，我曆盡千辛萬苦、九死一生才站直，寧死也不會再跪下去！”赤發大仙斬釘截鐵道。

  老嫗直視赤發大仙，忽然陰笑道：“好——好——好！”每說一個“好”字，便頓一下拐杖，三頓之後，再不看二人一眼，飄然而走。

  半晌，赤發大仙身子一震，張嘴吐出粘稠血液和內髒碎塊，含混道：“賢弟，為兄連累你了。”

  原來剛才老嫗頓那三下拐杖，已暗中運用了無上的修為，霸道地震碎了兄弟二人的五髒六腑，兄弟二人生機已絕，隻能靠著身體殘存的真元吊住一口氣。

  李業血浸前胸，慨然笑道：“兄長說的對！咱們好不容易站起來了，怎可再跪下去？”

  自赤發大仙受傷之日起，灌山表麵平靜，暗地裏卻風起雲湧，大家都在傳赤發大仙兄弟二人已沒有一年好活，許多修士開始拉幫結派，覬覦赤發大仙死後的權力真空。

  赤發大仙忽然下令，由李業負責，設計防護陣法，以各類傀儡為主，以少數陣師為輔，大興土木，修建地宮。

  僅隻九個月，地宮便已修建完畢，據參與修建地宮的陣師說，地宮內以白玉為地、以黃金為牆、頂掛夜明珠為燈，富麗堂皇至極。

  赤發大仙又命李業向地宮內運送神兵法寶、藥材書籍，李業以十個儲物袋盛放，往返十餘次才運完。

  得知赤發大仙多年來搜刮了無數奇珍異寶，被李業送入地宮，無論修士還是百姓，俱是大嘩，搖頭不信者有之，慨然辯駁者有之，眼紅嫉妒者有之，憤然唾罵者有之，盤算巧奪者有之……但懾於赤發大仙威嚴，尚無人敢於公開造次。

  又三個月後，李業扶赤發大仙偷偷潛往地宮，無數修士暗得消息潛行跟隨，李業質問眾修意欲何為，眾修答曰：欲送大王最後一程。

  李業扶赤發大仙到地宮入口，憤然高呼：“赤發大仙保一方百年平安，勞苦功高，請允安寧長眠於地下！”

  眾修黯然散去少半，另有少數修士站於李業身後，欲與李業同抗居心叵測之輩，李業以“賊眾我寡，途自送死，不如尋機複仇”之語驅走仗義之輩。

  入地宮，果如眾修猜測，地宮工程浩大、氣勢磅礴，蜿蜒行至一石室，李業與赤發大仙忽不見，石門緊閉，室內水、火、風、雷肆虐，眾修對抗、咒罵、痛哭、求饒，無濟於事，俱亡！

  ……

  赤發大仙與李業相視一笑，據桌對弈。

  “賢弟，為兄幼失怙恃，受盡淩辱！上天終歸對我有一絲善意，讓我遇到了老頭兒！”赤發大仙眼含懷念，悠然淡笑，雖醜卻無比純真。

  赤發大仙拈了一顆白棋，盤中落子，悵然若失：“隻可惜，我這一身本事卻沒能傳承下去，不知老頭兒可還有別的徒兒，若是沒有，我便罪大惡極了！”

  “兄長不必自責，我精研陣法與傀儡之術，可將我之魂魄寄於傀儡之上，則身死而魂不滅，靜待有緣人來受兄之傳承！”

  “這樣啊？那——委屈賢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