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什麽？”夫人隨口應了一句，將方才葉翕音送的那隻禮盒放在腿上，拆開外封，打開盒子，露出裏麵幾隻精致小巧的煙紫色瓶罐。

  丫鬟卻急道“夫人不是要問少爺的那張藥方子麽？後來堂少爺說是少爺給葉姑娘討的方子，夫人不正是為這事兒才親自過來的？夫人怎麽全忘了？”

  樓夫人抬起頭，對上丫鬟急切的目光，笑道“我剛才都親眼看見了，還問什麽？”

  丫鬟疑惑道“親眼看見？夫人親眼看見什麽了？”

  樓夫人拿起一隻小巧的淡紫色小瓷瓶在手裏把玩“我剛才把茶水潑到葉姑娘的衣袖上，那丫鬟為她挽起衣袖的時候，我看見了她手臂上的守宮砂。”

  丫鬟頓時恍悟，忍不住笑讚“還是夫人精明，這種事直接問未必能問出真話，親眼見了這東西，就一定不會錯了！”

  樓夫人卻將手中已經拔開塞子的小瓷瓶遞給小丫鬟道“采兒你聞聞這個，真好聞，等過陣子紫鸞坊開張，你過來給我多買幾瓶，還有這個……”

  小丫鬟接過樓夫人手中的香露瓶子湊到鼻子跟前聞，立刻興奮起來，車轎裏一時芬芳四溢，主仆倆立刻被這一盒香氣繚繞的瓶瓶罐罐吸引住了。

  看著采兒捧著那些精致的小瓷瓶愛不釋手的模樣，樓夫人忍不住心裏暗讚連贈的小禮物都做的如此精巧，這位葉姑娘必定行事心細如發。

  加之她今日麵對十幾位掌櫃的刁難，始終那般平和從容，即便一般有見識的主婦也未必做得比她更好。

  這女子外表模樣溫婉柔雅，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做事果敢中透著非比尋常的見識，比自己當年還強出許多，難怪嘉鈺會對她見之傾心。

  倘若嘉鈺真能娶這位葉姑娘進門，往後就不愁樓家產業長盛不衰，也不用擔心嘉鈺身邊無兄弟姊妹輔佐。

  隻是這樣聰慧能幹模樣又秀雅美麗的女子，必定同樣心氣兒頗高，縱是她樓家富甲一方，倒也未必能入得這位葉姑娘的眼。

  通過今日一事，樓蕭氏也看出來了，這位葉姑娘頃刻之間，便將整個濟寧鎮變成了她紫鸞坊的大賣場，還叫那些掌櫃們心甘情願為她所驅使。

  小小年紀就能鋪開如此大的場麵，恐怕她將來所圖，還遠不止這些……

  樓蕭氏自己就從年輕時隨夫經商，算是從商場上曆練出來的女人，她深知，若一個女子想做成事，其韌性和堅毅其實遠超過男人。

  這位葉姑娘，可不是一般男子輕易駕馭得了的。

  “夫人，咱們到了。”

  采兒小心提醒了一句，見樓夫人麵帶擔憂之色，一時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剛才不還挺中意未來的兒媳婦呢，怎麽轉眼就又擔心起來了。

  不過她家夫人一向想得比別人長遠，興許琢磨著娶這麽能幹的兒媳婦進門，將來的陪嫁必定少不了吧！

  哎，反正樓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隻要能娶位中意的少奶奶進門，管他花多少錢呢，肯定全不在乎！

  車轎在濟寧鎮的懷安堂分號門前緩緩停下，采兒先跳下車，隨後扶著樓夫人緩步下來。何掌櫃早帶著眾夥計在門口相迎。

  樓夫人見眾人都迎出來，隻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仍各幹各的，隻由采兒和何掌櫃陪著往後院中去，邊走邊問何掌櫃道“少爺可回來了？”

  何掌櫃立刻回道“少爺早回來了，眼下正在屋裏翻賬簿子呢！”

  倆人說話的時候，已經進了內院二樓的回廊，沒等樓夫人再問，聽見說話聲的樓嘉鈺已經從房裏迎了出來。

  “母親回來了”樓嘉鈺走上前，替下采兒，親手挽著樓夫人的手臂進了自己的房間。

  扶樓夫人在臨窗的花梨木椅子上落了座，樓嘉鈺親手斟了茶，笑道“母親不是很喜歡聽時下正興的那部《楊門女將》的評書麽？醉仙樓的先生每天下午至少要講兩場的，怎麽母親這麽早就回來了？”

  樓夫人呡了口茶，抬起的目光掃向不遠處攤了滿桌的賬簿，又落在眼前的樓嘉鈺身上。

  望著麵前俊逸非凡的兒子，樓夫人的心情比剛才好了幾分，可是想起剛才葉翕音應對眾掌櫃時那般冷靜從容的神態言辭，樓夫人此刻對著一向對頗為驕傲的兒子，不知為何，又生出幾分不如意來。

  要說對自己的兒子不滿意，那倒也不是，隻是樓夫人總覺得，樓嘉鈺與同齡的男兒相比，雖已算得很不錯，可跟葉翕音比起來，他身上似乎還少了些什麽。

  至於究竟少了什麽，樓夫人一時又說不出來。

  樓蕭氏頭一回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一直很有優越感的家世和兒子，卻頭一回遇到了，她覺得自己兒子和家世都未必能配得上的姑娘。

  這種感覺讓樓夫人既期盼，又擔心。

  說實話，她回來這一路上，越琢磨對葉翕音越是中意，越是打心眼兒裏盼著樓嘉鈺能順利把這女孩兒娶過門，可是她心裏又隱隱有些擔心。

  以前總是偶有聽聞誰家女兒如何心儀自己的兒子，嘉鈺對人家姑娘如何不上心，可是如今，樓夫人擔心的卻是這位葉姑娘瞧不上自己的兒子。

  這樣的想法自然令樓夫人心裏有些不舒服，可是想起那樣自信又從容美麗的姑娘，樓夫人又心癢難耐，恨不得即刻就登葉家門去替兒子提親。

  怨不得兒子喜歡，連她這當娘的，才見了人家姑娘一麵，心裏就擱不下了，哎！果然是人家的女兒啊，好生羨慕！

  見樓夫人似有心事，樓嘉鈺忍不住問“母親方才沒去聽書？”

  樓夫人的思緒被樓嘉鈺的話拉回到眼前，望著兒子俊逸的眉眼，樓夫人蹙眉道“我方才去見了葉姑娘……”

  樓嘉鈺臉上卻不見一絲意外，笑道“我知道，母親身上還有紫鸞香露的氣味呢！”

  樓夫人微微一愣，隨即淺笑，卻聽樓嘉鈺繼而笑道“孩兒猜母親一定很喜歡小音。”

  定定望著樓嘉鈺，見他提起葉翕音時眼中那抑製不住地悸悅，樓夫人心裏忍不住輕歎，緩緩道“葉姑娘的確是位難得的女子，不論品貌還是才學，皆是萬裏挑一，就連為娘，如她這般大的時候也遠不及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可以與她來往接觸，隻是為娘有句話要囑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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