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翕音聽見哭聲，從葉母懷裏抽出身子往後看去。卻見紅於濕著眼圈，正往紅竺背後躲。

  葉翕音伏在葉母耳邊低語了幾句，葉母立刻恍然，轉回頭道“紅於那丫頭呢？過來讓我瞧瞧。”

  聽見葉母喚紅於，李媽媽牽著紅於的手，將人帶到了葉氏母女的麵前。

  紅於自幼便在葉家做事，葉母算是看著紅於長大的，尤其在葉家落敗之後，這丫頭始終不離不棄，一直陪著熬過家裏最困難的時候。

  在葉翕音和葉母心裏，紅於的位置，早已不是一般的使喚丫頭。

  “好孩子，過來讓我看看……”葉母說話時，向紅於溫和伸出手。

  紅於仍紅著眼圈兒，往前走了幾步，挨近葉母身前。

  因為左臉上的手掌印太過明顯，紅於今天梳了個偏髻，刻意分下來一縷頭發遮住了臉頰，葉母輕輕撩開發鬢，仔細看過紅於的臉，眼裏才壓下去的怒意又湧了上來。

  “這葉張氏下手也忒狠了！”葉母緊皺眉頭低斥了一句。

  這算是家醜，此時大集上人多，葉母不便再說什麽，隻對紅於溫和安撫道“好孩子，嬸夫人這原是要為難你姑娘的，你替你姑娘受了委屈，我心裏有數。”

  “這公道我自會替你討回來。快別哭了，阿音待你情如姊妹，你若再哭，更惹得她心裏越發過意不去了。”

  紅於抹去淚，抬起臉兒就笑了“奴婢一向皮糙肉厚的，挨這一下其實早沒在意了，就是方才瞧著夫人與姑娘那般母女溫情，想起自己可憐沒娘，才心裏難受起來。”

  葉翕音笑對葉母道“娘快瞧瞧，我還沒跟娘撒嬌呢，這個丫頭倒是想這個了！”

  葉翕音一番話引得旁邊李媽媽和紅竺等人都笑起來，紅於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李媽媽走過來，攬住紅於的肩膀笑道“當著眾人的麵，夫人即便心裏疼你，也不好表現出來。我逾矩一回，替夫人疼一疼你吧。”說話間，手輕輕撫了撫紅於的背。

  紅於正找不著台階下，李媽媽這樣恰解了她的難，紅於感激地攬住了李媽媽的手臂。

  此時，大集上的人漸漸多起來，胭脂攤位上絡繹不絕的買主，使得巧娘和幾個胭脂娘子忙的不可開交。紅於，紅竺和葉清等人也過去幫忙。

  葉翕音恐葉母冷風地裏站久了身上受寒，又勸不回去，隻得讓葉母先上了自己的車轎。

  葉母是頭回來葉翕音的胭脂攤位，見生意竟如此興隆，心裏不覺為女兒出眾的能力生出驕傲。

  又打量葉翕音雖然成日忙於料理生意，顏麵氣色卻極好，精致梳理過的妝容淡掃蛾眉，目含春水，膚若凝玉，竟出落地端雅嫻靜中，透著一絲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靈韻致。

  她的阿音，是何時出落得如此令人砰然心動的？

  葉母心裏竟頗有些驚詫。

  輕輕握著葉翕音的手，葉母溫和笑道“我的小阿音如此能幹，娘心裏十分寬慰。你如今這般出眾，也算與景辰般配了。初冬時候，冷管家還跟我提過，等過了這個年，你倆就……”

  “娘！”葉翕音趕緊開口打斷葉母的話。

  葉母如今尚不知曉景辰已經有退婚的打算，若貿然去跟冷管家提婚事，冷管家若對葉母直言景辰要退婚，恐葉母受不住這個打擊，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慢慢來。

  葉翕音心思婉轉，嘴上淺含笑意“娘，女兒眼下年紀尚小，反正已經訂了親，婚嫁之事不急於這二年，等女兒將胭脂作坊打理順了，再商議這些也不遲。”

  葉母卻道“你等得，景辰卻不一定等得呢，他長你幾歲，已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再者，景辰待你一向寬容，成親後他又不是不許你繼續做事，早些成親並不礙你的事。”

  “娘，你就讓女兒多在您跟前待兩年吧，等嫁了人就要冠夫姓了，我舍不得娘！”葉翕音說話間抱住葉母的手臂，又將臉貼上去撒嬌。

  葉母慈愛地撫摸著葉翕音披在肩上柔如黑緞的長發，心裏隻覺疼不夠，嘴上卻笑嗔“你呀，都這麽大閨女了，還這般纏人，叫人瞧見羞也不羞……”

  葉翕音溫婉一笑，由葉母肩上仰起俏臉，問道“娘，我有件事想問您。”

  聽葉翕音這麽說，葉母疑惑地看過來，卻聽葉翕音道“娘可知景家重建咱們的老宅，花了多少銀子？”

  葉母皺眉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葉翕音想了想，直言道“我想將這筆重修宅院的銀子還給景家。”

  葉母神色突然凝重起來，認真望著葉翕音問“跟娘說實話，你是不是跟景辰鬧別扭了？”

  哪兒是她跟景辰鬧別扭，明明是景辰不想要她了好吧。

  葉翕音無奈呡了呡唇，卻攢出一朵和笑“娘想多了，我就是想把這筆銀子還給景家。”

  “這樣一來，宅院就算是咱們自己修建的，等將來成了親，我未來的夫君就算入贅咱家的上門女婿，這樣豈不是對我更有利？”

  葉翕音刻意用“未來的夫君”替代了景辰。

  既然以後不會在一起，便從現在開始漸漸習慣他不存在吧，至於那個未來的夫君是誰……

  葉翕音緩緩垂下眼簾，心裏卻生出一念即便終身不嫁，又有何妨？

  葉母卻並未留意葉翕音言語之間的這些小心思，隻是聽她這麽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便笑道“你說的倒也不錯，若當真景辰成了咱家入贅的女婿，的確對你更有利，不過我曾問過冷管家一句，好像修建這宅子花了不少銀子，大約有一千多銀子。”

  一千多銀子

  葉翕音心裏默默盤算……

  按照眼下這出貨量來算，到了年底大集終了，除去胭脂娘子們的工錢和紅利，再還清懷安堂的胭脂料錢，預留出陳喬趕考的銀子，以及陳婆婆一家的日常開銷。

  如今她又養著車轎，車夫和廚娘，年後，陳婆婆的胭脂作坊也該重新修葺了……

  這些嚼用支出算下來，若還了景府修建府邸的銀子，她手裏周轉用的銀子就所剩無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