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瀚看著久違了的陽光和綠樹，心情頓時舒緩了許多。他問克隆人：“這外麵鬱鬱蔥蔥的景色是真的嗎？”

  克隆人彬彬有禮地肯定地回答到：“是真的。”

  李光瀚又問：“那這是哪裏的景色？是熱帶地區嗎？”

  “無所謂是哪個地區，這種景色在你心裏，你認為是真的它就是真的。”克隆人回答到。

  怎麽又是這樣的答案！從來不正麵回答問題，簡直像是上哲學課，或者悟禪。李光瀚心裏有些失望，心想八成又是全息投影的幻像。天啊，想看一眼真正的陽光和綠樹有多難啊。

  “哈，你們是不是想說，‘凡有所相，皆是虛妄’？”李光瀚問克隆人，他想看看克隆人是否也知道佛經。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一排克隆人齊聲接了下句。

  李光瀚有點暈。它們這是靠著移植我的記憶背誦出來的還是被艾美亞星人灌輸的海量知識呢？

  李光瀚下床走到教室的窗邊，推開窗，和煦溫暖的風撲麵而來，夾雜著花草的清香。他抬頭尋找太陽，光線太刺眼，仿佛從頭頂傾瀉而下，看不到太陽那金色的圓盤，他不由得眯起眼。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高大的喬木筆直挺拔，片片閃著金光的葉子在風中搖擺，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斑駁的樹影投映在積滿落葉的草地上，枯黃的落葉被一陣風吹起，翻滾著。

  李光瀚心想，這回一定是真的了。我回到人間了。他回頭正想說我們出去走走吧，赫然發現海倫娜已經站在他身後。

  海倫娜雙手抱在胸前，神態自若地看著他。

  李光瀚驚訝地問：“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我怎麽一點聲音都聽不到？還有，你上次怎麽忽然一下子就不見了？”

  “哦，這有什麽難的，你需要改變思維，需要訓練，以後你也可以做到。”海倫娜說。

  “要我做到這些去幹什麽？我是你們的工具嗎？”李光瀚還是有自我意識的，他猜到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沒有白撿的永生。

  海倫娜指著一排克隆人，眼睛望著李光瀚說到：“工具？我們誰不是工具？我們都是工具。我們之所以成為工具就是因為有用，如果沒用了，工具也就該毀滅了。你應該慶幸，你有這麽多身體可以將你的形象延續下去。至於你的記憶，你的感知全都在它們的腦海裏，所以你根本感受不到死亡。這樣多好，你完全沒有負擔，想怎麽活就怎麽活。”

  李光瀚怔怔地站著，緩慢地體會海倫娜的話。他明白了，自己這幅軀殼終究還是會消亡，沒有什麽真正的永生。

  所謂永生那是站在艾美亞星人的立場上，製造一個可以拿來用的工具而已。隻要工具能發揮作用，誰在乎工具怎麽想呢？就好像一台舊電腦，隻需要把它裏麵儲存的資料複製出來，剩下的機器就沒用了。資料可以在新的電腦上運行和使用，與之前並沒有兩樣，甚至更快更穩定。而舊電腦就等著灰飛煙滅。

  海倫娜是變種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幾代海倫娜了，她當然不會在乎李光瀚會有多少代。

  124深淵在哪兒

  李光瀚自從聽了海倫娜的“工具論”後，沉默了很久。很久有多久，他也說不清。反正在這間大教室裏，他和克隆人坐在一起，聽海倫娜描繪未來世界的樣子。

  他時不時扭頭望向窗外，想看看太陽什麽時候落山。然而，陽光一直燦爛，連一團烏雲都沒有。他總覺著這樣的景色還差點什麽，什麽呢？對了，鳥兒！怎麽沒有鳥叫？不是林子大了什麽鳥兒都有嗎？

  “我怎麽不覺得疲勞和饑餓呢？”“我覺得已經過了好久了，天怎麽還沒黑？”

  海倫娜注意到了李光瀚的走神，她開始“敲黑板”。所謂黑板其實是她伸手就可以拽下來的一塊軟的屏幕，像閃閃發光的一塊布。布的經紗和緯紗都帶著光，相互交織在一起，海倫娜用語言描述的未來藍圖立刻就可以在電子布上顯現出來。

  這個動作的確有特效，李光瀚頓時來了精神，注意力完全轉移到了電子布上。

  看著熟悉的地球上的陸地海洋輪廓，李光瀚心裏感到一絲欣慰。這是地球，謝天謝地，海倫娜描繪的美好未來是在地球上實現的。

  李光瀚忍不住好奇地再次提問：“我們現在就在地球上嗎？我們到底在地球的哪個位置？我看外麵的景色好像是熱帶或亞熱帶地區呢？”

  “外麵很舒服吧，你感到心曠神怡了嗎？那就行了，管它是在哪兒呢。”海倫娜聳聳肩說到。

  她越是躲躲閃閃回避問題，李光瀚就越是好奇。“這外麵不是真實的吧，你們又作假，又拿全息影像在騙我。”

  海倫娜沒理他，繼續“上課”。

  “未來的地球上，我們將和地球人和平共處，共同創造美好的家園。我們擁有比地球人更高級的文明，我們可以幫助他們大幅提高科技水平。以後的地球會比現在你們看到的景色更美。”

  海倫娜指了指窗外，又繼續說到：“什麽是真實，你看到了還不夠嗎？你看到的都是電磁波，通過眼睛傳輸到大腦神經中樞，大腦進行解碼，變成了圖像。你聽到的聲音，其實是聲波的振動場信息，同樣被耳朵傳輸給大腦，大腦解碼後變成了語言。這就是大腦為你解碼的電信號，這就是大腦為你構建的真實。”

  “你所認知的真實的一切其實都是由不真實的事物構成的。這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海倫娜儼然是一位大師的模樣說出這番話。

  李光瀚微弱的思辨能力再一次被海倫娜繞暈了。他想要的答案還是沒有。但是他知道，窗外的美景肯定是虛幻一場，身處何方？何時能回家？看來真是遙遙無期啊。他更沉默了。

  李光瀚不知道的是，伊麗莎白在他大腦中植入的那個小小的芯片此刻正在悄悄蘇醒。他的大腦在頻繁地人為刺激下被動的解碼，竟然漸漸讓小芯片複活了。小芯片如同一個悄悄展開的接收器，等待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