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躺在玻璃罩裏的“李光瀚”頭皮上貼滿了感應膠墊，膠墊又連接著玻璃罩外的閃著光的儀器。李光瀚這才發現自己頭上也是如此。他伸出手去拉扯膠墊，眼睛的餘光駭然發現旁邊的玻璃罩裏熟睡的“李光瀚”們也紛紛伸手去拉扯膠墊！

  毛骨悚然！“天啊！難道我們是心意相通的？！”“我成了和它們一樣的假人？我被改造了？可我還是認為我就是我，它們是它們，我和它們不一樣。此刻，它們是否也有相同的心理活動呢？”李光瀚內心裏開始焦慮、恐慌，剛才的親切感頓時化為烏有。

  李光瀚試著抬高了一條腿，左腿，果然，躺在旁邊的它們也陸陸續續地將左腿抬了起來！

  李光瀚感到頭皮上的感應膠墊發出陣陣微熱和輕微的觸電般的顫動。他有些茫然了。

  “我和它們不同在哪裏呢？我曾經和它們朝夕相處呀，我們穿同樣的衣服，整齊地坐在餐桌前吃飯，住在同一間大大的穹頂屋子裏，一起聽“醫生們”訓話……我們在明亮的花園裏，席地而坐，微笑著看著對方。我們是一體的。為什麽我又會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呢？事實到底是怎樣的？”

  他越想弄明白，腦海裏就會出現越多的影像，有躺在旁邊的它們，也有寬袍大袖的男人、女人、孩子；有明亮的大穹頂屋子和花園，也有朦朧的山水、木屋、水車和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這些，到底誰是真實的？

  他的大腦活動越是活躍，頭皮就能感覺到膠墊越熱，觸電的顫動就越明顯。隨之而來的是他越來越焦慮，思想鬥爭越來越激烈。

  突然，他頭上有三個部位在密密麻麻的膠墊地刺激下有了明顯的反應，突突地跳動著，讓李光瀚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一個在頭頂的正中心，另兩個對稱地分布在耳尖上方靠後的位置。

  這三個點跳動著，漸漸地發酸發脹，和其他部位的感受完全不同。

  “這是什麽位置？怎麽這麽酸脹？”

  “怎麽好像一個按鈕，按開了腦中的大門？”

  他焦慮地尋找答案的同時，驚奇地感覺到一股熱血從腳底升騰起，沿著三條縱貫全身的經絡，直達頭頂，循環往複。

  熱血衝開了混沌的大腦世界，亂麻狀的億萬個腦神經細胞網絡開始清晰明朗起來。熱血如同甘霖拯救了他這條躺在砧板上的失魂魚。

  他漸漸覺得自己呼吸的是人氣了，仿佛才剛剛恢複了知覺。他意識到剛才腦海裏的回憶真假難辨，有很多場景很突兀，不知道是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有一些人和事他仍然有模糊的印象，但卻又沒了下文。

  他激動地等待這三個按鈕打開他的智慧大門，打開那個曾經被改造、封閉的腦神經細胞的世界。

  “啊，讓我想想，這三個發酸發脹的位置怎麽這麽熟悉？”他伸出手去觸摸這三個位置的感應膠墊，躺在他旁邊的它們也紛紛做著同樣的動作。

  從感應膠墊的外表上摸不出和別的膠墊有什麽不同，李光瀚扭頭看看它們，它們也在扭頭看著他。李光瀚打了一個哆嗦，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一幕幕都在“醫生們”的監視下，從表麵上看，目的好像達到了。它們的DNA和腦神經細胞RNA都被編輯過，它們既有李光瀚的部分記憶、思維方式、性格特征又具有良好的服從性，當然這個服從性是指的服從於“醫生們”。

  表情平靜的李光瀚內心卻翻江倒海，“絞盡腦汁”這個詞用在這兒是太恰當不過了。他要把每個腦神經細胞都翻出來找找看看是否被做過手腳。

  頭頂的感應膠墊依然發著熱，“百會穴！”一個名詞突然從他的腦海中湧出來。“對了！頭頂的百會穴！提升陽氣的要穴，健腦寧神，平肝熄風醒神，清熱開竅，一通百通之最上穴。”一大段專業解釋源源不斷湧出來，李光瀚想起來了，這是博大精深的中醫理論。“我為什麽會記得這些？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記憶？”

  “兩個耳尖上的是天衝穴，這裏發酸發脹倒是正好治內心矛盾，情緒不穩，頭痛驚恐的症狀。”李光瀚明白了，感應膠墊歪打正著，刺激了他的穴位，讓他塵封的記憶閘門緩緩打開了。

  “耳尖上改善頭部血液循環的穴位還有率穀穴；腳踝外側的凹陷處也有提神醒腦的丘墟穴；手腕處鎮靜安神的內關穴、神門穴；心口主血藏神、魂魄所住的膻中穴……對了，腳踝上還有昆侖穴，昆侖這個名字怎麽這麽熟？……？

  “昆侖智者！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裏。”李光瀚緊閉著雙眼，往昔熟悉的歲月慢慢地走上前來，一頁頁翻過，雖然有些殘破，但心卻能感受到震顫。

  人的魂魄和精神在心裏，不在大腦裏。他下意識地揉起了胸口的膻中穴。

  他回憶起在西海湖心島上的蓮花寺裏，清冷的大殿，他端坐在蒲團上冥想，莊嚴的老上師坐在他對麵，微風習習。

  李光瀚回憶起在冥想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腦神經細胞的重塑，有的結點漸漸枯萎，有的結點發出新芽。新的枝芽不斷延伸，將枯枝敗葉包裹住。

  “對了，我的大腦裏還有一件異物，一塊植入的芯片，我擺脫了它的控製。”李光瀚想起了腦後的那塊芯片，但是回憶不起來到底是誰植入的。

  “我可以的，我可以擰過來，我不能被他們控製！”

  他連忙捏了捏自己胳膊外側的三焦和小腸經的位置，沒有感到疼痛；又壓住自己的股動脈，然後猛地鬆開手，一股熱血像一道熱流瞬間衝到腳尖。這是全身經絡暢通的標誌！——“我的經絡還是通的。”

  此時躺在旁邊的它們也紛紛地用手揉著胸口，捏著自己的胳膊，掐著自己的大腿，李光瀚心裏一驚，“莫非中醫經絡穴位它們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