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瀚的話音剛落，陽光熄滅了，無邊的黑暗向他襲來。剛才他看到的那一幕隻不過是全息影像罷了，足可以以假亂真，像極了現實場景，使人如同身臨其境。

  站在更黑暗的地方的“醫生們”正在分析李光瀚的話。李光瀚的大腦經過“醫生們”的加工後，現在正是檢測成效的時刻。

  其實，並沒有小鳥，也不可能有花香，李光瀚為什麽會想說“鳥語花香”呢？他僅僅是眼睛看到這些鮮豔的色彩，發揮的視覺功能，卻直接跳躍到了聽覺和嗅覺的感受，這一項是符合“醫生們”對他的大腦發出的指令的。而且，他能自然而然地用“醫生們”向他大腦輸入的語言表達出來。這一項測試說明“醫生們”的手術是成功的，“醫生們”可以向李光瀚的大腦發出指令並得到行動上的響應。

  但是，當他又說出“天上人間”四個字後，“醫生們”的臉色陰沉下來，笑容凝固了。

  這不是“醫生們”想讓他認為的“天上人間”，是他自己心中固有的認知。當他的視覺、嗅覺、聽覺的感受匯聚到大腦裏，他的腦神經中樞的上億個神經元細胞最終仍然會做出自主的判斷，從而得出不聽從指令的結論。這還是在缺乏味覺和觸覺的感受下的狀況，如果輸入更複雜的外部條件，他到底會如何反應呢？會不會根本不受控製？

  “醫生們”有點沮喪，手術沒有100%成功，洗腦不徹底，李光瀚沒能完全改造過來。

  陷入黑暗中的李光瀚意識到自己被所謂的眼見為實騙了，剛才的景象是假的，像自己想像中的天堂的樣子。天堂果然不是那麽容易去到的，那我現在在哪兒？

  李光瀚想著想著突然感到一陣惶恐，我到底是誰？那個“我”好像沉在深深的水底，看不清麵孔；又好像被封印在冰裏，看得見摸不著。

  李光瀚情急之下大喊：“這是哪裏？！你們是什麽人？！”

  “怎麽是地球上的中文！”……“他激動起來還是忘不了他的母語。”……“醫生們”竊竊私語，忙著交換意見，準備製定下一步醫療方案。

  這是在時空之門的另一端，“醫生們”是第N代變種人，是另一個時空裏的主宰者。他們擁有著比2012年的地球人類先進得多的高科技，但是卻無法擁有真正的太陽光。他們的文明源自地球，但是卻要受到時空的限製，每個變種人的記憶深處無不渴望著熾烈的陽光。

  他們有著標誌性的褐色的眼睛，眼珠中間的瞳孔幾乎看不到，但是卻可以在與人四目相對的時候，攝人心魄。他們的皮膚就像太陽能光伏板，見到光就能進行光合作用，補充能量，自動療傷，使傷口可以快速愈合。他們血管裏流淌著藍色的、金屬味道的血液，使他們看起來就像是鐵血戰士。

  他們的科技水平在強大了一部分身體功能的同時也失去了生殖功能，他們野心勃勃地窺探著脆弱的地球人……

  大型生物加工廠的廠房裏，躺在玻璃罩裏的是DNA克隆人，一批人造戰士，是生物加工廠批量生產出來工具。他們沒有生殖能力，他們的記憶是通過腦神經細胞RNA移植手術做成的。他們經過幾代的發展，已經越來越來強大。

  李光瀚一直是變種人的獵物，他們對他的大腦最感興趣。在給他洗腦的手術之前，他們已經提取了他的DNA和大腦神經細胞RNA，將他的基因密碼和大腦記憶移植到了無數個躺在玻璃罩裏的克隆人身上。現在，“醫生們”正在等待這些克隆人成熟，他們就可以像割韭菜一樣收割它們，把它們變成他們的牽線木偶。

  對李光瀚的洗腦術其實是在他的大腦裏植入了微納米級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感應器，如同在他的生物電腦裏植入界麵，重複刺激，讓他信以為真。但是好像並沒有達到“醫生們”期待的效果。

  這種重複的刺激倒是刺激了2012年伊麗莎白植入的那片較落後的芯片，在李光瀚大腦神經細胞的重重包裹下，偶爾向著另一個時空發出神秘的信號。這就是為什麽伊麗莎白和陳艾麗都捕捉到了微弱的信號光。

  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按在病床上的李光瀚終於聽到了自己剛才喊出的聲音，中文的聲音。

  他一愣，旋即大腦如同被點燃了一樣，噴湧出無數個漢字。“啊！這些字我知道，我一直都認識！”“怎麽好像從來就沒有忘記一樣？”“為什麽我剛才會用另一種語言說的鳥語花香，天上人間？”

  一陣漢字焰火閃過之後，一切歸於平靜。他還是沒有想起來他是誰，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這裏是哪裏。但是他下意識地想逃，對，要逃走。

  燈又亮了，他孤零零地躺在白色的，有著穹頂的玻璃屋裏。一隻纖細的機器手向他伸過來，一陣白霧向他襲來，他屏住呼吸。

  過了幾秒，按住他的那股無形的力量鬆開了，他突然從病床上跳下來，一把扯過機器手，向玻璃屋砸過去。玻璃屋毫發無損。

  他又推動病床，想撞開玻璃屋，無奈發現病床是固定在地麵上的。一團白霧迅速襲來，很快彌漫了整個玻璃屋，李光瀚再也無法屏住呼吸，他一張嘴，就暈倒在地……

  他的意識陷入了混亂，他的靈魂仿佛穿梭在億萬個腦神經細胞中，每一個神經結點都像迷宮中的一扇門，有的門被關上，有的門被打開，有的門幹脆被卸掉。

  當李光瀚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和無數個克隆人一樣躺在玻璃罩裏。他驚詫地看著前後左右的密密麻麻的玻璃罩，每個玻璃罩裏麵躺著和他一模一樣的人，無數個正在熟睡的李光瀚。終於不孤單了，和芸芸眾生在一起的感覺貌似很好，管它們是什麽。

  李光瀚覺得周圍熟睡著的人很親切，他甚至有想去把它們撩醒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