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療養院
作者:咬一口山風      更新:2020-06-02 04:15      字數:2548
  夏子器進入療養院,在前台用身份證登記,然後沿著記憶中的道路,直奔病房而去。

  病房門口,

  護士端著藥盤,正準備推開門。

  “麻煩你了,我來吧。”

  夏子器上前兩步,開口說。

  來探望了這麽多回,他也算是個熟人了,護士知道他是患者的兒子,就放心把藥盤交給對方。

  夏子器用肩膀頂開門,行了進去。

  房間裏一片素白,

  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牆壁,白色病號服的女人。

  女人垂著長長的頭發,發絲雖然經過了打理,依然像枯草一樣,這是長時間用藥導致的。她的實際年齡應該比看上去大一些,表情呆滯,目光空洞。

  “媽。”

  夏子器輕聲說。

  女人聞聲回頭,空洞的眼眸微微一亮,像是枯井裏滲出了一縷水光,

  “子器,你怎麽回家了?學校沒有課麽?”

  “今天不是周末嘛。”

  夏子器撐起一抹笑容,回答。

  “你看我這記性。”女人一拍腦門,拔高聲音,“兒子回來了,老夏你去多買些菜回家。”

  屋子裏空空蕩蕩,沒有第三個人。

  “媽,先吃藥。”

  夏子器把盤子放在女人麵前。

  “什麽藥?我沒病啊。”女人一臉茫然。

  “不是病,保健品,保持年輕的。”夏子器立刻改口說。

  “我才用不著那種東西,你媽我還年輕呢。”

  女人一邊嘴上說,一邊用清水送服了藥片。

  正好到了中午,療養院把午餐送進了房間,順帶了夏子器的一份。當有外人的時候,女人目光發直眼神僵冷,如同一截木頭。……愛奇文學iqiwxm¥¥免費閱讀

  這種時候,不論外人說什麽做什麽,她都是聽不到看不著的。

  對於外界的信息,她一直都是選擇性的接受,一旦信息觸及某些東西,或者破壞了她所臆想出的環境,整個人就會陷入“待機”。

  夏子器支好小桌子,擺開三副筷碗,

  提醒說:

  “媽,開飯了。”

  午餐倒是豐盛,土豆牛肉,清炒油菜,蒜苗炒雞蛋,夏子器捧著米飯一邊往嘴裏扒拉,一邊聽女人的嘮叨。

  “最近學業不累吧?”

  “別總天天在寢室窩著,多和朋友們出去走動,參加一兩個社團,社交也是大學生活的重要一環……”

  “老夏,別一直盯著肉,給你兒子留點兒,來,用這個蒜苗刮刮油。”

  “這個油菜吵得老了……”

  “子器,你沒談對象吧?大學時間寶貴,你可得管住自己。

  我當初啊,就是大二遇上了你爸的油嘴滑舌,一時沒忍住誘惑,結果下半輩子就這麽交代出去了……老夏你別低頭裝聾,怎麽著,娶我委屈你這個校草了是吧……”

  囉囉嗦嗦,絮絮叨叨。

  仿佛有個中年男人正坐在對麵,一邊和老婆貧嘴,一邊往碗裏撈肉,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夏子器不敢抬頭。

  雖然明知是假的,那裏隻有一張空椅一個空碗,但隻要低著頭不去看,那個麵目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男人似乎就會一直坐著,一直都在。

  但,

  飯總有吃完的時候。

  女人已經放下了筷子,夏子器把碗裏剩下的一點飯粒往盛土豆牛肉的盤子裏倒去,隨便攪合了兩下,全都打掃進肚子裏。

  該說不說,

  療養院的夥食還是過關的。

  “老夏,你去刷碗。”

  “還是我去吧。”

  夏子器收拾好餐具,出門送去護士站,然後回到房間。

  回去的時候,女人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長長的枯發遮住麵龐,這是神經類藥物的副作用。

  “霍爾墨斯?”

  “嗯?”

  腦海中響起某人的聲音。

  “我媽的病,你怎麽看?”

  “我是個冒險家,又不是醫生。”

  夏子器抿了抿嘴唇,談不上多失望,沮喪肯定是有的。

  霍爾墨斯默然幾秒鍾,

  補了一句:

  “至少在我看來,她身上沒有畸變遺留的味道。”

  這證明,

  要麽真的隻是正常的精神疾病,要麽,就是隱藏的畸變性位格太高,現在的霍爾墨斯無法看破……夏子器拉開椅子坐下,十指交叉,閉上眼睛。

  精神上升,

  光團懸浮在眼前。

  “從災變之地回歸的夢境,裏麵夢到什麽都有可能,你這是在冒險。”霍爾墨斯提醒。

  “這種話從一個冒險家嘴裏吐出來,可真沒有說服力啊。”

  “所以我變成了這副模樣。”霍爾墨斯說,“這段時間我在學夏語,有一句話我認為很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夏語裏還有一句話,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說完,

  夏子器向前一傾,

  寄生蛹用虛幻的口器刺穿了光膜,降臨在夢境。

  這是一間灰撲撲的小店,櫥窗裏擺著廉價的夏國商品,門上“營業中”的牌子被翻了個麵。

  窗外漆黑一片,屋內的舊電視正在播放新聞,角落裏支著一口小蒸鍋,玻璃蓋子被蒸汽糊滿,也不知道裏麵正在煮什麽。一隻鳥籠掛在櫃台上空,逗鳥的是個穿唐裝的老頭。

  穿唐裝的老頭,眉眼耷拉,喉間有疤。

  這不是蠟像館裏的那個人麽……夏子器瞳孔一縮。

  店裏另外兩個人,是夏子器年輕版的的雙親,女人正端著瓷碗和漏勺,守在鐵鍋邊上,男人嘴裏叼著沒點燃的煙,和老人有一句沒一句閑侃。

  十分和諧的場麵,像是一對夫妻拜訪獨居的長輩。

  出於謹慎,夏子器沒有往老人那裏去,而是附在夏杼身上。

  成功得相當輕鬆,

  夏子器抬手摸了摸臉龐。

  以往,他隻在照片裏看到過自己的爸爸。雖然明知是在零維度裏,但指尖上還是湧起了一股錯覺,血脈相通的錯覺。

  老頭把目光從籠子上移開,看了眼夏子器。

  “呦,有客人上門了。”

  客人……這是在說我麽?夏子器微微一顫,若非是精神體狀態,現在肯定已經流下了冷汗。

  咚咚咚,門被敲響。

  是這個“客人”……夏子器暗自鬆了口氣,向櫥窗外望了過去。

  外麵依舊一片漆黑,那是一種深邃而虛幻的黑,超越了夜色,給人以強烈的不真實感。

  啪!

  突然,有一張臉拍在玻璃上。

  那是一張屬於白種人的麵龐,邋遢得像個流浪漢,嘴角撕裂了臉頰,拉出發白的筋絡,露出發黃的牙齒,擠出血紅的舌頭。

  他的喉嚨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夏子器控製不住自己,眯眼仔細看,那東西越來越清晰……

  “哎,餃子煮熟了。”

  女人一聲輕呼,打開鍋蓋。

  隨著話音落下,

  夏子器眼前一花,不知何時已經偏過了臉,正對著咕嚕咕嚕的小鐵鍋。

  蒸汽彌漫,看不清鍋裏。

  “來,趁熱。”

  女人把一個青花大碗放在夏子器麵前。

  夏子器低下頭,碗裏沒有餃子,隻有一團打著旋兒的襤褸黃布,旋出無以名狀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