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鎮守局
作者:咬一口山風      更新:2020-05-21 23:03      字數:3795
  名為“丁業”的逃犯動了動,緩緩抬起頭。

  他的臉頰被子彈撕了一片肉,牙齒暴露在外,白得刺目。

  恐懼再次漫灌,比之前的任何一回都要極端,

  但夏子器的神經一陣擰巴,痛苦感與壓抑感反倒比之前輕了不少,甚至可以動一動手指張一張嘴巴。

  有些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有些東西,進進出出習慣了,反而能從其中找出刺激性。

  女孩同樣不太好受,指頭虛壓在扳機上,卻怎麽都扣不下去。

  但在下一刻,她腕上的特製手表感應到脈搏的變化,立刻注射了一小管鮮紅藥劑。

  藥品刺激神經,女孩眼神一冽,槍口火舌噴吐!

  乓乓乓!

  一枚枚子彈激起血花,卻被橡膠般的肌肉夾住,沒辦法再進半步。丁業伏低身子,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嘶吼,發狂野獸般發動了衝鋒!

  女孩棄槍,匕首橫於胸前。

  誰知在相撞的一瞬間,丁業忽然拉長了身體,用非要害的部分硬抗一記刀割,軟體章魚般擠出屋門。

  看樣子,從一開始他就確定了逃離的選項,不想硬拚。

  女孩沒去追,低頭看自己的匕首。

  刀鋒沾了血,如同沾上濃硫酸,原本能當鏡子用的雪亮刀刃變得坑坑窪窪。

  夏子器靠在牆上,喘著粗氣。今天一晚上的經曆實在太精彩,精彩得有些上頭。

  他看向那個霸氣側露的女孩,

  問:

  “鎮守局的人麽?”

  女孩沒搭理他,自顧自走到洗手台前,撕下一片袖子,蘸了水在臉上擦拭著。

  妝容被卸掉,露出一張英氣又俊俏的臉龐。

  那雙尤為鋒利的眉,懸在漆黑如墨的眼眸上,如柳葉,如狹刀。

  這張臉看上去,比卸妝之前年紀大了一些,二十四五歲,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

  “喂,那個……那個姓丁的,他跑了誒,你不去追麽?”

  夏子器沒有一絲被嫌棄的自覺。

  女孩終於開口了,聲音清冷,和那個“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人設簡直判若兩人,

  “外麵有人候著,他沒路逃。”

  ……

  剛一衝回便利店大廳,丁業就抬手扯下了幾顆紐扣,擲向頭頂的三排白熾燈。

  燈管破碎,便利店陷入一片黑暗。

  丁業長吸一口氣,像是魚終於回到了水裏。黑夜裏的他,狀態明顯提高一個水平,傷口迅速愈合,腐蝕嚴重的彈頭接連被擠出。

  腳步落在地板上,沒有一絲聲音,

  丁業完完全全和黑暗融在一起,疾步奔向大門。

  經過收銀櫃台時,他停了一下,看向收銀小哥。

  小哥縮在角落裏,一臉惶恐,應該是聽到了剛剛的槍擊,嚇得不敢動彈。

  丁業舉手揮了揮,

  用口型無聲說:

  “拜拜咯,混血的雜種。”

  說完,剛扭過頭,

  小哥臉上鑽出一片片魚鱗,肌肉在瞬間撐破了工作服,倒持一把鯊魚皮短刀鞘,捅向丁業!

  丁業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他用爪子撕開胸前的皮肉,胸口裏鑲嵌著一頁古舊經書,書頁四角生出血管,駁接器官。

  書頁上有五行梵文:

  立者必倒,

  高者必墮,

  積者必竭,

  聚者必散,

  生者必死。

  ——白象大士如是說。

  “立者必倒”那一行文字沿著血管,流往心髒。

  以丁業為中心,兩米為半徑的空間突然顛倒,天花板和地麵交換位置,收銀台上的東西紛紛墜下!

  這一離奇現象持續半秒鍾不到,恢複正常。

  麵覆鱗片的收銀小哥失去平衡,手裏的短刀鞘來不及收回,錯開敵人捅在了商品架上。

  架子整個被“收”入刀鞘,包括上麵的商品。

  “鎮守局下套子,從來都是一套環一套,我早就習慣了。不過你的套子倒是和你的畸變種一樣‘水’啊。”

  留下一句諷刺,丁業撞碎玻璃門,來到店前的空曠。

  突然,兩束燈光刺破黑暗,

  一輛黑色塗裝的重型越野車踩死油門,悍然衝撞!

  已知:一輛越野車重三噸,以一百二十千米每小時的速度撞擊一個人,問:

  被撞者的心理陰影麵積?

  丁業的身子在車頂上滾了一圈,還沒落地,空地周圍就同時亮起了十幾盞大型日光燈,

  燈光效果好似手術室用的全方位無影燈,但功率大了不知多少倍!

  黑暗消融,“夜使徒”如同暴露在朗朗白晝。

  還沒完,

  數具反坦克火箭筒和小型榴彈筒瞄準,發射!

  半空中的丁業來不及做出任何防禦動作,胸前的經書自行沿著血管流進器官,

  積者必竭

  火箭筒和榴彈擊中目標,卻沒爆炸,積蓄在裏麵的磅礴力量被某種規則篡改成了啞彈;

  聚者必散

  燈光如同被海浪衝垮的沙塔,以一種違背物理的方式散開。

  丁業的器官一陣蠕動,增殖出密密麻麻的細小肉芽,但他還是抓住刹那的機會,箭魚一樣“遊”入夜空,蹤影全無。

  直到這時,燈光重新聚合,炮彈才接連爆炸,炮火聲洗禮著整座小區。

  越野車開門,下來一個黑風衣的中年男人。

  男人臉頰枯瘦凹陷,像一棵被黑布包裹的枯樹。

  熾烈的火光在他麵前翻滾,卻驅散不了他身上的陰沉氣質。

  混血小哥走出便利店,站在男人左後側,低著頭。

  “情報有誤,”

  男人搖頭,

  “丁業能將白象經激活到四層,而不是情報裏的兩層。”

  他望向星光璀璨的天空,眼神漸漸變得鋒利。

  ……

  車上下來十幾個幹員,開始對便利店進行全方位排查。

  所有人都在忙碌,

  隻有夏子器坐在一張椅子上,臉色蒼白,一臉不知所措,似乎已經被徹底遺忘掉。

  排風扇已經被打開,但裏麵沒有什麽腐爛的蜘蛛怪。

  過了半小時,

  才有一個板著臉的中年男人走到他麵前,一看就不太好交流。

  “我是琴海鎮守局行動組的負責人,白安陽。這是證件。”

  枯瘦男人掏出小本,在夏子器眼前晃了晃,

  “詳細講一講你的遭遇,不要有任何保留。”

  夏子器整理了下語言,一五一十講給對方,包括夢裏的貓和被啃成貓窩的蜘蛛屍骸。

  男人全程沒插一句嘴。

  說完,

  夏子器頓了頓,

  接著問:“白長官,什麽時候能放我回去?”

  “你回不去了。”

  夏子器:“……”

  “你今晚看到了太多不該看到的東西,這些屬於機密,而且可能對你的精神造成不良影響。我們要送你去療養院,進行徹底的精神治療,出院時間根據療效而定。”

  白安陽準備離開。

  “精神治療,就是洗腦吧?你們要把我關進監獄麽?”

  夏子器拔高聲音。

  “不是監獄,是療養院。”

  白安陽腳步不停,似乎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回頭。

  “療養院”三個字在夏子器耳邊回響,他咬了咬牙,眼前浮出一些很不美好的畫麵。

  白色床單、鐵製屋門,玻璃窗裏的呆滯女人,整天對著一張全家福,傻笑,傻笑……

  “我曾經在鎮守局的預備訓練營接受訓練,按照保密章程,我有資格了解少量畸變知識。”

  他大聲說,

  “我的編號,1913013。”

  白安陽終於停步,回頭。

  他盯了夏子器兩秒鍾,

  從旁邊的幹員手裏接過一部手提電腦,登錄查詢係統。

  “1913013,預備役15屆學員,由於成績不及格與違反營則,被判淘汰出局。”

  白安陽放下電腦,

  “你的履曆並不合格。除非有鎮守局B級以上的幹員擔保,不然還是要走流程。”

  這時,一輛白色廉價小轎車停在了便利店外麵。

  一個大叔鑽出車門。大叔看上去四十多歲,相貌平庸,有些禿頂,眼袋相當嚴重。

  乍一看,像一個油膩的上班族;

  仔細一看,謔,是一個油膩的禿頂上班族誒!

  “擔保人來了。”

  夏子器如釋重負鬆了口氣,招手呼喊道:

  “何叔!”

  何遠愣了下,

  “臭小子,你怎麽在這裏?”

  “我是被害者,”

  夏子器一臉濃濃的委屈,

  “何叔,我剛想給你打電話來著,你可千萬不能讓他們把我弄到療養院去啊,我去了,誰給你兒子補習呢。”

  “你認識?”

  白安陽看向何遠。

  何遠點了點頭,“我前同事的兒子,他父母是……”

  “那你處理。”

  白安陽根本沒聽接下來的話,扭頭離去。

  “何叔……”

  “現在是查案期間,喊我何長官。”

  何遠拉過一個塑料椅子,在夏子器麵前落座,從懷裏掏出一支比注射管略粗的金屬管。

  “擔保可以,但我得測一下你的精神狀況,確保沒有什麽髒東西藏在你的思維裏。”

  他擰開金屬管蓋子,抽出一支材質不明的刺,刺上沾著淡黃色的黏稠。

  夏子器臉色大變。

  “何叔,你這是私刑!我不就是把你打牌的事告訴嬸子,幫你兒子做了假期作業,至於公報私仇麽?!”

  “嘖,又不往你身上紮。”

  何遠用紙巾擦拭了一遍細刺,針頭紮進胳膊。

  “看著我的眼睛。”

  夏子器不明所以,投去目光。

  下一瞬間,何遠那雙眼袋嚴重的眼睛兀起、增生,分裂出數不清的小圓眼!

  臥槽……夏子器的驚呼被堵在了嗓子眼裏。

  細密的嗡嗡聲開始在腦中回響,如同一大群亂撞的野蜂,撞散思維,扇亂理智,撐開了通往潛意識的路。

  蜂針,收容會序列1307—1。E型收容物“蜂親王”的衍生品,長約十二英寸,需要儲存在裝滿蜂蜜的容器中,否則會隨機增殖出一隻攻擊性強、以動物腦髓為食的蜂種。

  經大量實驗可知:

  人類將蜂針刺入血肉,可以在眼窩中短暫變異出一雙複眼,並且暫時獲得催眠技能,技能水平取決於使用者的眼球半徑。

  負麵效果:

  時間一旦超出十分鍾,蜂針將會和血肉黏合,複眼會成為永久器官,伴隨著智商大幅度退化。

  “……”

  懵懵懂懂,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等夏子器重新找回思緒,眼神恢複了聚焦,何遠正將細刺裝回金屬筒。

  “叔,我……”

  何遠歎了口氣,沉重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