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伺機
作者:長臂猿的夫人      更新:2020-05-21 16:55      字數:4492
  藍依坐在小山洞的幹草地上打嗬欠,三麵牆壁上都嵌著火把,火光將小山洞照的透亮;

  而在她旁邊,阿生正麵無表情捧著本《千字文》看的入神。

  藍依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然而這個煞星還不走。

  阿生看的很快,一頁一頁的翻,遇到不認識的字就會停下,問藍依。

  他其實已經將那書翻過一遍了,他不認識的字,藍依也好心的給他將了一遍,藍依還以為他認完字後,就該回去慢慢消化了。

  結果他就地坐下,又重頭來看了一遍,看那架勢,是不準備走了!

  而且活像那些無良壓榨長工的地主,也不看時辰不看地點,就逮住她問個沒完。

  藍依現在就是後悔,時不時飛過去兩個眼刀。

  阿生毫無所覺一般,卻終於將手中的書放下了。

  藍依一喜,瞌睡都跑了一些,然而,她就又見阿生從懷裏拿出了另一外本書。

  仔細看,赫然“弟子規”三個大字!

  藍依:“”

  藍依怒了,她看著阿生,忍氣吞聲:“喂,醒醒,天亮了。”

  阿生剛翻開第一頁,聞言,抬頭瞥了炸毛的藍依一眼,又轉頭,去看了眼外麵的天色。

  “沒亮,還早呢。”他說。

  藍依氣憤極了:“這都子時過了,還早呢?喂,你可別太過分,不然我可不教你了!”

  阿生聽到這話,臉色一冷,從護腕裏摸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刀釘在地上,看著藍依:“你說什麽?”

  藍依:“”

  這若是換了別的姑娘,說不定就真的被嚇住了,但偏偏他遇上的是藍依。

  藍依壓下心中的恐懼,理直氣壯的說:“你看看你,這一身匪氣,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就你這樣,還要看聖賢書?你也不問問聖賢,他們樂意你看他們的書麽?他們留下這些警示世人的大道理,就是為了教出你這樣的學生麽?”

  阿生冷厲的神色一僵,看著藍依,仿佛被她忽悠住了,眉頭微皺著,神色有些泄氣。

  不過很快,他又抬起頭,認真的說:“聖賢視眾生平等,不會將人分為三六九等,自然也不會不讓山匪讀書。”

  藍依嗤聲道:“這隻是你心中臆想的聖賢罷了,若這世間聖賢都如你設想的這般包容,那地獄裏關就不是惡鬼了,合該有聖賢一席之地。”

  這些都是藍依隨口胡謅的罷了,畢竟她寫的話本子也有十幾本了,別的不會,但嘴皮子肯定是夠溜的。

  但是阿生卻不知道,此時此刻,他被藍依的言論給驚住了。

  就那樣略帶詫異的看著藍依,許久沒說話。

  藍依見他久久沒反應,又困的打了個嗬欠,困的眼淚都出來了。

  良久,阿生才低聲道:“這天下無道,流離失所之人不知凡幾,不管是落草為寇,還是流離乞討,不過都是為了活下去罷了,如你所說,這世間開蒙的聖賢果真如此,那又算什麽聖賢?這人間還要他們做何用?”

  藍依歪著頭,將幹稻草堆在牆角處,換了舒服的姿勢靠下去,然後半閉著眼睛的道:“不知,你別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隨你。”

  阿生隻落寞了一會兒,見藍依眼睛都閉上了,頓時冷喝一聲:“不許睡!起來!”

  藍依被他嗬斥一聲,又痛苦的睜開眼睛:“這位大哥,這位好漢,聖賢難道沒有教你,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嗎?”

  阿生聞言一愣,抿唇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如今你我站在此處,你不是女人,我也不是男人。”

  藍依滿頭問號?

  阿生板著臉嚴肅的說:“確切的說,你是囚,我是主,無關男女,我讓你做什麽,你照做便是。區區階下囚罷了,你這麽多廢話做什麽?”

  藍依:“”

  好氣。

  藍依撿起一根稻草杆叼在嘴裏咬,憤恨的看著阿生,敢怒不敢言。

  阿生就又將那本《弟子規》遞過來,指著其中一個字說:“這句,怎麽念?”

  藍依瞄了一眼,板著臉道:“不認識。”

  阿生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書本攤開在她跟前,許久沒動。

  藍依看了看阿生冷漠的臉色,感覺到自己的自尊正在搖搖欲墜。

  她慫唧唧的伸手揉了揉眼睛,又湊過去看書本,然後裝模作樣的說:“哎呀,剛才一時沒想到,現在記起來了!這句念‘首孝悌,次謹信’。”

  阿生又麵無表情的將書說回去,在心裏默念了兩遍,完了問她:“這句何解?”

  藍依爛泥似的攤在稻草堆上,麵癱著臉道:“就是叫你要孝順,謹慎,講信義,總而言之就是做個好人的意思。”

  阿生點點頭,眼裏帶了些光亮,說:“這句好。”

  藍依翻了給白眼。

  她覺得挺搞笑的,一個殺人搶掠的山匪,竟然說這句話好,說出去都要招人笑話。

  藍依嗬欠不斷,睫毛都被眼淚浸濕了,眼尾有些紅,滿臉困倦的模樣,仿佛一隻乖巧的貓咪,看著有些可愛。

  就是清醒的時候爪子太鋒利,眼神很凶,嘴巴也不饒人,明明沒什麽戰鬥力,卻活像自己能一口咬死一頭牛一樣,虛張聲勢。

  阿生看著她半死不活的樣子,不知怎的,話就出了口:“就今晚你忍一下,明日你或許就不在這裏了。”

  若是藍依能一直留在牛角山還好,他也不至於這麽急,然而以他的推測,這個姑娘最多呆上兩天,之後的去處,就要看誰更有能耐了。

  藍依一聽這話,立即做起身,也不瞌睡了,瞪著阿生問:“什麽意思?明日我就不在了?我會被帶到哪裏去?”

  阿生看著她:“或許會被王明安帶走。”

  他聽說這個小姑娘是王明安看上的人,難不成王明安要跟這個姑娘成親?

  他去打探過藍依的家世,本鎮人士,家中有兩個兄長,長兄竟然是威義堂的人,這就讓阿生有些恍然,王明安一直跟威義堂做對,他們牛角山的山匪都參與過幾次。

  或許王明安並不是看上了藍依,單純隻是想要利用她引出什麽人來。

  藍依震驚的說:“王明安是哪個王八蛋?他做什麽要帶走我?”

  阿生沒有回答,他覺得看書比較重要。

  於是又翻了一頁,認真看了起來。

  藍依卻被他這一嚇,瞌睡全沒了。

  此時哪還有心思睡覺呢,她原本以為來到了山匪窩之後,已經是她最倒黴淒慘的時刻了,好不容易找了這麽個混蛋當靠山,結果這個混蛋告訴她自己靠不住,明日她還得被被人帶走。

  這就很過分了。

  藍依憤怒的跺腳,她堅決不要教這個人認字了!

  ----

  陳世安抹黑來到地牢附近,見那小山包處有大大小小的山洞不下十幾個。

  好幾個都點燃著火把。

  小姑娘到底在哪個山洞,還得一個個去看過才知道。

  陳世安在距離很遠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隱匿在一棵大樹上,他蹲在繁茂的樹枝間,靜靜的聽了一會兒風聲。

  山林間的夜風很大,吹動山林的聲音仿佛海浪般,一浪浪的蔓上來。

  白霧仿佛雲海,沉澱在山脈之間,隨著風向流動。

  星河璀璨,彎月高懸,這仿若仙境的人間美景,讓人看著便有胸懷廣闊之感。

  陳世安屏息凝神,靜靜的蹲伏在樹上,仿佛於這樹,這暗夜融為了一體。

  不知多了多久,陳世安耳朵一動,往右側看了一眼,隨後又往前方看了一眼。

  這些山洞附近,以他所發現的,就隱藏埋伏了足有五組人,每組兩人,就有十人。

  看他們能夠悄無聲息的隱蔽這麽久,說不定也是在武館裏受過訓練的。

  陳世安在心裏畫了張那五組人的布防圖,發現他們圍守的方向,都指向其中一個小山洞。

  那個小山洞與其他山洞一樣,鐵門鎖鏈,入口很小,裏麵有火光溢出。

  看來是關了人的。

  說不定小一就在那裏麵。

  但是如今周圍埋伏的人過多,或許不止十人,王明安的手段和城府,讓陳世安從來不敢輕敵。

  他不敢輕舉妄動,心裏卻又忍不住焦灼起來。

  一邊是擔心藍依的情況,不知道她有沒有被嚇到,有沒有被欺負,一邊又害怕,怕自己等不到契機,沒辦法救她出來。

  過了這次,下次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潛進這山匪窩裏來。

  阿生在小山洞裏呆到寅時初,藍依已經蜷著身子窩在稻草堆裏睡著了。

  阿生從書中抬起頭來,接著溫暖的火光看了藍依一眼。

  托小姑娘的福,他今晚將兩本書的字都給認全了。

  怕忘記了沒人教,他自己又多記了幾遍,才將兩本書小心翼翼的用布包起來,放進懷裏。

  臨出門前,他將身上的外套脫下,蓋在了藍依的身上。

  這隻是出於對先生的尊敬,他心裏默默的想。

  出門後,他便又拿出鑰匙將鐵門鎖了。

  走的時候,左側仿佛有動靜傳來,他轉頭看去,隻看到隨風搖曳的樹影。

  他腳步頓了一下,又往又看。

  白日裏這四周還沒有人,晚上就埋伏上了。

  看來是王明安的手筆,但是他此時此刻,並不很想看到王明安得逞的樣子。

  而且小姑娘若是落在王明安手裏,還不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思慮間,他已經手比大腦快一步動作,三枚寒光閃閃的小刀就往左側甩去。

  “什麽人?”

  阿生厲聲喊了一句,隨即隨著小刀的方向,快步往樹影中掠去。

  隨後,樹影中的灌木叢中,便有些慌亂的聲音傳來,再然後是小刀撞在刀劍上的錚鳴聲。

  暗夜裏有人驚慌的喊道:“堂主,是自己人!”

  阿生冷笑一聲,暗夜裏一腳準確的踹翻了一人,冷笑道:“自己人?我怎麽不知道我安排了自己人在這兒守夜?”

  那灌木叢中隱藏了四人,此時一個被踹翻在地,還有三個警惕的站在一邊,看著阿生道:“堂主,我們是聽幫主的調令,被安排在這裏守夜的。”

  阿生聞言,臉色更冷。

  王明安慣會拿著雞毛當令箭。

  下達什麽指令都說是幫主的命令,也不知道那黑了心的小子,到底哪裏得了幫主的歡心。

  阿生冷臉道:“真是好大的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地牢是幫裏的金庫呢,守這麽嚴實,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真是愚不可及。”

  那幾個人沉默不語。

  堂主的飛刀和輕功都很厲害,他們打不過,隻能認慫。

  紛紛符合:“堂主說的是。”

  然而他們心裏想的卻是,他們隱藏的這麽深,根本沒有人能知道他們躲在哪裏。

  既然承的是幫主的令,阿生便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然而他的出現,到底是打破原本緊張又嚴密的盯守。

  這附近的十個人此時也沒有了防守的心思,另外幾個人從幾處隱秘的地方鑽出來,十來個人就蹲在那山路邊的灌木叢中,壓低聲音說話。

  “師兄叫我們日夜輪流蹲守在此處,說是幫主同意了的,此時照我看,人家堂主都不知道這事,莫非是師兄擅自做主。”

  “你管這些,誰下的令對我們來說有何區別?我們隻需要聽大師兄的便是。”

  又有人好奇的說道:“你們說,這個堂主深更半夜還停留在這裏,到底是為何?我見他從亥時進去,就沒出來過。”

  氣氛頓時便的古怪起來。

  這十來個人麵麵相覷的片刻,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愕然和隱秘的興奮。

  陳世安的媳婦,被他們幫上了牛角山,如今又跟山匪幫裏的堂主好上了。

  那堂主不僅凶狠,長的還醜,臉上有刀疤,遠不及陳世安。

  這可真是了不得,若是被傳出去,陳世安的臉麵都不用要了。

  他們這邊在取笑陳世安,而陳世安本人,自從親眼看到阿生從小山洞裏出來之後,臉色就陰沉的可怕,暗夜裏他一雙眼睛赤紅,仿佛地獄歸來的惡魔。

  他必須費盡心力,才能將自己心中的暴虐的戾氣壓下去,讓他不至於莽撞的衝出去砍人。

  但是身上的殺氣卻是收斂不住,若是阿生走的再晚一點,或許就會發現有個惡魔,正虎視眈眈的隱匿在暗處,隨時準備撲出來,將他們撲到在地,惡狠狠的咬下兩口血肉。

  眼看著阿生走遠後,陳世安才緩緩站起身。

  高大的黑影悄無聲息的立在七八丈高的參天古木上,頭頂是璀璨星河,而他的背後,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