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夜潛
作者:長臂猿的夫人      更新:2020-05-21 16:55      字數:4500
  夜裏子時,十幾個年輕人穿著夜行衣,悄悄從鎮子的荒地裏抄小路,出了這個小鎮。

  仗著對地形的熟悉,他們從家裏離開後,倒是沒有著急趕路,反而在出口處等人數到齊了,才往鎮子外麵走。

  出了鎮子,他們在路上點燃了火把,行走在黑暗的山林間。

  其中有人問:“阿暉,我們不等大師兄?”

  藍暉拿著火把走在眾人之間,聞言搖頭:“師兄說不用。”

  另一人又道:“師兄讓我們去青蓮庵做什麽?那兒連個尼姑都沒有,荒涼的很。”

  有人罵道:“就是沒有尼姑才去,若是有的話,咱們去做什麽?能有落腳的地麽?”

  另一人接話:“就算很有尼姑又能怎麽著?尼姑又不能給你當媳婦。”

  眾人說到這裏,轟然大笑。

  走在最前麵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著大刀的阿峰橫眉豎目轉回頭來:“笑個屁笑!嫌自己活得久了是不是?”

  眾人被他這一吼,紛紛閉嘴,縮成了鵪鶉,乖乖跟在後麵上山。

  清蓮庵是座幾百年的古刹,曾經香火盛極一時,據說曾經有皇帝的妃子和公主前來代發修行過。

  同時,也是因為這鼎盛的香火,清蓮庵所在的山脈,被命名為清蓮坳,山下的村莊,被命名為庵前村。

  不過這幾百年間,滄海桑田變幻,曾經的雜姓小村莊,已經發展為有七大氏族的庵前鎮,而曾經香火鼎盛的清蓮庵卻逐漸敗落下來。

  藍暉曾聽鎮裏的老人講過,說在他們小時候,聽聞庵裏還有尼姑修行的,後來為了後繼有人,那個女師父便下山,撿了幾個女棄嬰回去養,結果養了沒幾年,就遇到天下打亂,朝廷易主,附近山匪橫行,庵裏也不安全。

  那尼姑便帶著幾個弟子下了山,從此不知所蹤,再也沒有回來過。

  曾經盛極一時的清蓮庵,便徹底沉寂下來。

  他們一行十幾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年輕,腰裏別著開刃的長刀,手裏舉著燃燒的火把,倒是不怕那些山精鬼怪。

  隻是當他們來到清蓮庵門前的時候,情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糟糕。

  庵很大,山門前立著兩座高大的石碑,門口有石獅蹲守,青蓮庵的牌匾破舊風化嚴重,卻依舊嚴嚴實實的掛在上麵,看樣子一時半會不用修複。

  就是兩扇木門破裂嚴重,他們推開木門,阿峰率先邁步走了進去,結果,踩了一腳鳥屎。

  阿峰:“”

  禽類的糞臭迎麵而來,眾人紛紛抬頭,看到房梁上堆滿了燕子窩。

  眾人沉默了一下,默默的從廊廡下走到了院子裏。

  院子鋪滿了石板,地上積滿落葉,聽到他們進去的聲音,幾隻狐狸從暗處跳出來,又被他們的火把嚇跑。

  一個小師弟說:“師兄們,我怎麽覺得這兒陰氣森森的,你們說這兒會不會有狐狸精?”

  阿峰轉頭罵道:“少胡言亂語!”

  院子有棵巨大的銀杏,阿峰走過去看了看,說:“這棵樹很多年了,估計有上千年,你們以後可得當心點,別傷了這樹。”

  那個小師弟欲言又止,很想問問這千年銀杏成精了沒有,又怕被罵,不敢吭聲。

  阿峰沿著前院繞了幾圈,最後停下來,對眾人說:“先把這些枯枝落葉掃一下,點個篝火,山林深處難免有野獸出沒,大家都注意著些,阿暉,你去把隨身帶著的防蟲藥沿著院子撒一撒,今晚現在這院子裏過夜,等大師兄來了再說。”

  眾人紛紛點頭,便各自去忙了。

  陳世安一切準備好後,從鎮子裏出來,已經到了子時末,

  他抄了一條與師弟們方向不同的小路出了鎮子,來到鎮子外的官道上,他站在路邊的鬆柏邊,給自己貼了八字胡,又用黑布蒙住了下半張臉,他這麽做也是擔心再遇到那個人,怕自己不小心被追上。

  半夜是防守最薄弱的時候,即使牛角山安排了三層防守,但那些人都沒有被正經訓練過,半夜困頓的時候難免打瞌睡。

  陳世安來到一個偏僻的山崖邊,牛角山草木豐茂,即使是山崖,也長滿了綠樹野草。

  他順著山崖往上爬,很快便來到半山腰處,那處有塊巨石,他便蹲在巨石上,仔細聽上方的動靜。

  上麵隱約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伴隨著犯困的哈欠聲,隨著清涼的夜風飄到耳邊。

  “真是搞不懂幫主怎麽想的,連山崖都要人守,他是不是看我們平日太閑?還是欺負我們不是他們同鄉?”

  陳世安眉眼一凝,這是本地的語言,不是東邊的方言,上麵守著的人,是本地人,很有可能是興德堂的人。

  若真是興德堂的人,那就有些麻煩了。

  雖然真的對打起來,陳世安一打十都不在怕的。

  但就是擔心打草驚蛇,以後再要偷偷摸上去找藍依,就更不容易了。

  另一人說:“我聽說這個幫主啊,之前被人偷了一萬五千兩,一萬五千兩啊!換了你你不心疼?到現在都沒抓到人,這若換了是我,估計得被直接氣死。”

  “你說他一個外地逃亡而來的流民,哪兒來這麽多錢呢?”

  “有句老話說的好,搶劫好賺過當皇帝,這話真是一點不假,我猜現今皇帝的內帑都未必有一萬五千兩。”

  兩人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無非就是羨慕嫉妒這些當山匪的有錢,隨便下山搶一搶就能發家,他們辛辛苦苦學武十來年,所有的財產加起來還沒有一百兩。

  陳世安懶得聽下去,他不想浪費時間,起身欲走。

  然而這時候,上麵的人忽然說了一句:“聽說師兄叫人綁了個姑娘回來?怎麽回事,你去看過沒?模樣俊不俊?”

  “這事我知道,那人是陳世安媳婦,師兄憋著氣要搞陳世安呢,就從人媳婦身上下手了。”

  兩人說道這裏,不約而同停頓了一下。

  他們都覺得一個男人,特別是作為正統武館出身的男人,若是拿自己的對手沒有辦法,轉而去向對方的家人動手,都是很低級惡劣的做法。

  他們也有家人,能夠感同身受。

  若是他們打擂的時候,或者舞獅的時候將對方打傷,結果對方轉而綁架了自己的家人,那簡直命都要氣掉半條。

  武會的人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抵製這種行為。

  沉默了一會兒後,一人道:“師兄什麽時候上山來?那會多是過幾日,如今已經兩日了,還沒見他。”

  “估計快了吧,師兄做什麽。也輪不到我們說”

  陳世安黑沉著臉,原本要原路下山的念頭打住了,他聽了這許久,已經確定山崖上隻有兩個人,而王明安此時還沒有上山。

  藍依,她確確實實就在上麵,隻是不知道被關在哪裏。

  他極其緩慢的沿著山崖往上爬,耳邊除了風吹山林颯颯作響的聲音,便隻有夜鳴不止的夜禽,以及一些獸類在遠處偶爾發出的咆哮聲。

  山崖上的兩個人完全沒有意料到,這個時辰,在這麽個地方,竟然會有人從山野處爬上來。

  若是王明安在的話,以他對陳世安的了解,說不定會在山崖處多加兩組人。

  隻是山匪幫的幫主覺得沒有必要,所以這裏變成了防守最鬆懈的地方。

  那兩人坐在地上,圍著篝火,身邊還放著一堆幹枯的木柴,麵對坐著聊天。

  周圍是空曠的山地,以及密集的草地和叢林。

  實話說,在這樣一個深山老林的暗夜裏,坐著聊天還挺嚇人的。

  畢竟周圍的樹枝看著像鬼影,遠處的山林黑漆漆的仿若地獄黑洞,透不出一點光來。

  當地人很信奉神明,自然也相信一些山精鬼怪是真是存在的。

  這兩人坐在這兒大半晚上,雖然和瞌睡,卻又不敢偷懶睡覺,他們不斷的往篝火堆裏添加木柴,以此給自己壯膽。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

  陳世安從山崖邊緩緩爬上來。

  他穿著一身黑,就連露出來的額頭和眼睛,鼻子都塗了黑炭,整個人仿佛一個高壯而又輕盈的鬼影。

  是啊,正常人生這麽大高個,哪還能走路輕飄飄的沒一點聲音?

  他還是從山崖邊悄無聲息的冒上來的。

  那兩人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他。

  後來,其中一個覺得不太對勁,轉頭看去,就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不知何時站在他們附近,而且還正在悄無聲息的朝他們走來。

  那個年輕人立即瞪大眼睛,渾身寒毛倒豎,恐懼在那刹那間侵占了全身,從腳趾到頭發絲都在驚恐的顫栗,驚嚇過度,他一時都忘了開口。

  那人見他神情不對,立即警惕的說道:“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對方這表現,仿佛被鬼上身,嚇人的很。

  然後,他也看見了陳世安。

  陳世安已經走到他倆跟前,幹脆利落一個手刀,後發現他的那個人就被敲暈過去了。

  陳世安彎腰,伸手掐住了那個被嚇呆了的年輕人。

  那人看著年紀還小,大約比藍暉還小,看著滿臉稚氣,最多十四五歲的年紀,這個年紀不好好學手藝,出來當山匪,還被派到這麽個鬼地方守夜,也真是難為他了。

  不過,陳世安可一點不心軟,他掐著那孩子的脖子五指用力,那孩子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就被掐的喘不過氣,臉漲的通紅,瞪大眼睛看著陳世安黑黝黝的臉,滿是驚恐。

  陳世安蹲下,湊過去,壓著嗓子低聲道:“你是武館的人,跟這些山匪不是一夥的,他們的生死與你們師兄弟的生死,熟輕熟重,我想你應該有定論;我也是這鎮子的人,咱們同鄉,也算是自己人,你別叫,我問什麽你說什麽,我就饒你們一命,否則,我就將你們兩個打暈,從這山崖上丟下去,剛才我上來的時候,看到山下有隻大蟲,嘴巴張開,比舞獅頭還大,利齒足有五寸長,可以一口將你攔腰咬斷,你怕不怕?”

  那孩子被陳世安嚇的眼淚都出來了,慫的很,艱難的衝陳世安點點頭。

  陳世安又盯了他一會兒,隨即緩緩鬆了手勁,卻依舊掐著他的脖子,沒有鬆開。

  那孩子帶著哭腔,驚恐的說:“大哥,你想知道什麽,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你別殺我,我才十五歲,我還沒有成親,我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我還不想死啊大哥,求求你。”

  陳世安的臉本就塗的夠黑了,此時更是黑了幾分。

  這話說的,他都二十一了,他成親了嗎,他牽哦,他牽過,隻是牽手的對象此時就被關在牛角山上,他想到這裏,心裏就更氣了。

  他低聲問:“王民安綁上來的那個姑娘,關在哪裏?”

  那人詫異的瞪大眼睛,看著陳世安:“你,你是啊,那個,她,就關在北邊的地牢裏。”

  他後怕的出了一身汗,差點就說出‘你是不是陳世安’這種找死的話裏。

  陳世安都已經偽裝成這樣了,他要是直接戳穿對方的身份,那不是找死是什麽?

  陳世安才無所謂他是不是認出了自己,隻會問:“你確定?在北麵的地牢裏?”

  那人點點頭:“確定,她剛被綁上來的時候,有許多人圍在地牢門口看過。”

  陳世安的聲音冷了幾分:“有許多人圍在地牢門口看過?”

  那人縮了縮脖子,發現陳世安的手勁又加大了,他痛苦的咳嗽幾聲,磕磕絆絆的說:“也,也沒有看很久,很快就被堂主趕走了,堂主不許人過去。”

  陳世安又問:“地牢附近可有人埋伏守夜?”

  那人猶豫著著說道:“我沒去過那邊,上山後就一直守在後崖,有沒有埋伏,我不知道。”

  陳世安的手勁又加重了些,臉色冰冷的仿佛索命的無常。

  那人被他的氣勢所嚇,又被用力掐了脖子,直接哭著求饒,還頗為醒目的壓低了聲音:“大,大哥,求你別殺我咳咳我真的咳咳,不,不知道,那一片,都是他們自己人守著,我們這些人,不能過去。”

  他們自己人,說的當然是原本的那些山匪,興德堂的人也不過就二十幾個,被王明安帶上山來,而因為王明安本人並不在山上的緣故,自然也來不及為自己的同門師弟們爭取到什麽。

  這些人目前還在山匪們的外圍轉圈,沒能打入中心。

  陳世安見他確實沒有說謊,一個手刀直接將人給砍暈過去。

  他解下纏在腰間的麻繩,將這兩人綁了起來,還貼心的將他們吊在樹上,免得被路過的野獸襲擊,最後,他又掏出兩塊布條,將那兩人的嘴巴給綁了,免得他們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