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晚上向來吃的少，今晚胃口更是不怎好，隨便應付了幾口，便就放下筷子。

  “王妃娘娘……”阿秀有些兒擔憂的輕喚了一聲。

  林氏嘴角微微勾了勾，“沒事兒，快吃吧，要涼了。”

  用完晚膳後，阿秀將食盒放到廂房外門口，明兒自有粗使下人前來收拾，自己又去邊上的小廚房裏打了熱水前來服侍王妃洗漱。

  “娘娘，今兒下雪天忒冷，您就別做功課了，早些兒歇息吧。”阿秀看到林氏又坐到供桌邊椅子上準備念經時，輕聲勸道。

  林氏想了想，放下佛經道：“嗯，好吧，今晚你那個小榻上的被子可能不夠厚，就和我一起睡吧。”

  往常天冷時，阿秀也陪過林氏，因此毫不意外的點頭應是。主仆兩人稍微收拾了下，便吹熄油燈，一同上床安寢。

  放下床帳，又閑談了幾句瑣碎的事，聲音逐漸呢喃至完全消失，廂房陷入一片黑暗的沉寂之中，隻有平穩悠長的呼吸聲隱隱在房裏回蕩。

  屋裏人睡熟了。

  過了一會兒，廂房頂上翹起的屋簷角後一個躬身趴著人影挪動了起來，他先是貼耳傾聽，然後又輕輕掀開一塊身下未被雪覆蓋住的瓦片，朝裏頭觀察了一會，仿佛在確定什麽，幾個呼吸後，又放下屋瓦，然後直起身，腳尖點著屋脊，淩空騰躍而去。

  幔帳裏，兩雙眼睛同時睜開。

  “娘娘……”阿秀貼著林氏悄悄道。

  噓……林氏用手指示意了下，阿秀明了的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屋頂上的黑影打了個回馬槍，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床邊，緊緊地盯著床帳，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麽。過了約摸盞茶功夫，黑影見幔帳後的兩人呼吸未變，依舊是先前的頻率，便身形一閃，透窗而出，回去複命。

  床上的兩人又睜開眼，相視一笑。

  “老太爺來信了。”阿秀小聲說道：“信上說，您的幾個兄弟上個月已經分家，各自出府別居，郡主和小公子都很好，他會幫您看著，讓您放心，保重好自己就成。至於您說的事，他心裏有譜了，已有妥善安排，您不用為他們擔憂……老太爺說，時也命也，善始慎終，盡人事聽天命，讓您不要自責自苦。年後，李伯會帶著暗衛來韶州……”

  林氏靜靜的聽著，淚水滑過眼角消失於散落在枕上的烏發中。

  “父親……”林氏喃喃低喚道，眼前似乎已近古稀之年的老父親，如今還要為因她這個不孝女兒而起的濤天大禍而殫精竭慮，思謀家族後路，思及此，怎不讓她淒愴摧心肝！

  當年她對李昱一見鍾情，不顧及父兄反對，仗著身為皇太後的姨祖母的寵愛，賜婚嫁於李昱。

  可是她後悔了，早在許多年前，看著他左一個右一個的納著美人入府時，就後悔了。

  他依舊溫柔待她，似乎愛憐如故，可諾大的王府，她怎生生覺得擠的慌，擠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愛，終究沒於滄海。

  沒有了愛，依然是可以生活下去的，讓她徹底放棄的是什麽時候？林氏閉了閉眼。

  五年前，某深夜。

  林氏獨自一人從女兒出嫁前所住的明月樓中走出，剛過了遊廊，正要出二門時，看到李昱擁著新進府不久，七竅玲瓏的越采問從不遠處走來，身後跟著幾個步履矯健，臉孔陌生，身穿夜行衣的美貌女子。

  隆親王府裏沒人知道林氏曾也是個春風縱馬，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女，隻是愛上李昱後，生生將自己扭轉成了一個大家閨秀。

  雖然十多年不動武，身手已差不多退化為普通人，但眼力還是有的。因此看到這些人，林氏心中一動，後退幾步，隱入門後。

  “這幾個都是你同門師姐妹麽？”

  “是同門，但不同支，她們是容師姑那一支的。”

  “那她們願意為人妾室？”

  “師門有令，無有不從。”

  ……

  聲音漸行漸近，而後又漸行漸遠。

  “師門？妾室？容師姑是誰，聽起來似乎有點熟悉？”

  林氏從門後走出，看著遠去的人影，暗暗思忖，心有疑惑。

  過了些時日，知州、知府等一些重要官員夫人各自帶著他們夫君新納寵妾出現在王府的賞花會上，這幾張似曾相識的臉，與她們同越采如形如陌生的模樣，織成了一張讓林氏頓覺窒息的網，卻無處可逃。

  這種行事風格的門派，她曾聽說過，李昱居然和西梁衍鳳閣的人勾搭在一起？林氏突然覺得李昱那副俊秀儒雅，溫柔多情的皮相後麵，似乎還隱藏著另一張麵孔。

  接下來的日子，林氏小心搜索求證著，所有蛛絲馬跡的印證，讓她如墜冰窟。

  成功了又如何，和她有甚相幹！母儀天下？笑話，屆時她是否還能有命活著尚不能保證呢！

  若失敗呢？

  想起謀逆失敗後自己的女兒和娘家下場她就不寒而栗。咬了咬牙，徹底斬斷最後一根情絲，開始鋪設後路。

  *****

  今兒是除夕，按規矩李昱是要宿在王妃屋裏，王妃不便，就隻能獨宿。

  隆親王寢宮內室，李昱接過內侍遞過來的熱毛巾，攤開捂在臉上，熱氣沁入毛孔，稀釋去一些酒氣。

  “怎麽樣，有什麽異常麽？”李昱的聲音從毛巾裏傳出，有些悶而無味。

  “看起來很正常，隻是今兒天冷，王妃讓那個叫阿秀的小丫頭陪她就寢。”暗衛回道，想了下，又補充道：“以往天涼時，小丫頭也有給王妃暖被窩過。”

  “哦？”李昱放下毛巾，三十多歲的他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一雙細長鳳眼微微上挑，薄唇輕翹，更顯性感魅力，讓他的妃妾們愛恨難舍。

  “阿秀進屋後的所有狀況，屬下都有看到，沒看出什麽問題。”暗衛恭聲道：“隻是安寢後，由於有床帳的遮掩，床裏頭的狀況屬下就不能探知了，但是從呼吸上聽，是沒問題的，和往常一樣。”

  “嗯，你下去吧，王妃奶娘一家也要盯緊了。”

  “是，屬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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