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作者:胡桃裏夾子      更新:2020-05-21 04:08      字數:3581
  自來便傳,鬼便不能見日光,因為白天陽氣重,成為一隻鬼以來,她也曾在白天出現過,多是烏雲蓋頂的下雨天,天氣暗沉的冬天。

  夏天和春天的烈日是最甚的,她都得躲得遠遠的,即便附身蘇凝身上1,她心裏對烈日也有下意識的抗拒。

  她從未想過被烈日灼傷的感覺如此徹骨,她能清晰感受到那皮肉瞬間被燒掉的疼痛感和呲啦的聲音。

  她忽略了,忘記了,也清楚那洞裏是怎麽回事她既然露了鬼現……那烈日直接灼傷了她的那一縷殘魂。

  那痛真是比她嚐過的所有疼痛都痛,她嚇得往洞裏爬,痛得在地上打滾。

  她的鬼魂在蘇凝體內不安的亂竄,想要衝出來,卻被禁錮得死死的,隻能橫衝直撞的亂竄。

  她不知道那痛持續了多久,隻覺得疲累之極,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半睜不睜,眼皮無力耷拉著。

  她真是狼狽極了,從來都是那麽不堪,不管過去還是現在。

  ――

  天黑的時候,她在朦朧中醒來,入眼是連下巴都冷淩的連城。

  她正在他懷裏,連城抱著她在行,腳下度極快,懷裏很暖,那心髒強有力的砰砰直跳,不得不承認,她這一刻才覺得放鬆了。

  上官連城真是好本事,總能找到她,昏迷前她還在想,這下她得躺在那暗無天地的黑洞裏無人知曉了。

  “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那裏……”她的聲音很低:“那個……地方可能藏人了。”

  聲音響起時,連城的身子一頓,他停下腳步。

  低眸看她,眼裏閃著熠光與欣喜。

  他的手有些用力,更緊的抱著她,低喃:“你醒了。”

  “你醒了。”語氣中有小心翼翼。

  這樣的上官連城,她是不曾見過的,有時候她覺得很可悲。

  她居然在死後借過別人的身體取得他的小心翼翼,若是他知道了她是誰。

  該是憤怒驚恐,或是厭惡……

  她在懷裏蹭蹭了連城的胸膛,那一瞬間她想沒出息過一次就夠了,若連死後都這般窩囊,黃泉之下,怎麽去見她爹爹。

  那般將她護在掌心的明珠,她也得好點,對自己好些,才不辜負她爹爹的心疼。

  “我們在哪?”蘇凝輕聲在問。

  “回來了,剛入城。”連城低沉的聲音極是悅耳。

  蘇凝微不可見的點了頭,那夜風吹得她有點涼。

  她道:“我睡著了……”

  是不是睡著,她為什麽跑到那山頂洞裏,連城通通沒有問,隻是輕點著頭:“嗯。”

  頓了頓又道:“下次別亂跑,我會找不到你。”

  好一會,她才應:“好。”

  蘇凝有些恍惚,很多時候她常在想,上官連城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時,長安最多傳言上官連城是個無雙的長安第一公子。

  初識時,他是清冷卻有禮的昭王府的二公子。

  後來,他便成了那沙場上的英勇少年將軍。

  再後來……她再見得他時,他便是那冷漠無義的郡王。

  現在……他待得她極好,溫和得不像話。

  這可真是太可笑了。

  夜裏的街市空無一人,月色撩人,上官連城抱著蘇凝踏著月光而來。

  蘇凝覺得腦袋悶,她自來就有壞習慣,若是身體受傷或是不舒服,意識不清晰的時,便愛說話,過後便又忘記,如同喝醉酒一般。

  比如,這一入城的路,她便又斷斷續續的同連城說話。

  她同連城說:“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

  在連城愣神時,她便又道:“是個窮書生,我聽聞他喜梅,偷偷折了別人家好幾次的梅花送他,他卻跟那相府家的小姐跑了。”

  “他說我庸俗,說我不知廉恥……”她有些迷糊的哼聲:“他……自己拐了別人家的寶貝女兒跑了,居然還有臉跟我提廉恥……”

  連城道:“人家是兩情相悅,早早便私定了終身,你送再多梅花也沒用。”

  她不滿的嘟喃了一句。

  又哼唧唧的道:“我那哥哥們曾為我尋了個如意郎君。”

  連城垂眸看她,她正微閉著眼睛,眉頭蹙著。

  “如何?”連城問。

  她笑了一聲,不知在笑什麽:“如意郎君生得好看,英勇神武,可……不是良配,唔……我不大喜歡他。”

  “他不好嗎?”

  蘇凝好一會才喃:“…不好……”

  語氣中含著濃濃睡意,她沒有了下文,連城望著她的睡顏歎了口氣。

  ——

  萬竹林中有個酒肆,酒肆裏美酒佳肴,美人無數,人稱“桃李源”。

  酒肆的老板娘“蘭姬”是個絕美佳人,生得嫵媚動人不說,人也是個妙趣的。

  往來酒客多是為她來的,聽聞她舞姿堪稱天下第一,連長安裏最有名的舞師都不及她。

  她多時在酒肆外亭下吃酒,一坐便是一夜,對著一條盛滿月光的斑駁竹道呆。

  行過酒客好奇:“蘭姬,這風迎麵吹得冷,兩道竹林生得也是那模樣,算來月色也沒酒色美,你每日坐這亭下看甚?”

  蘭姬姑娘笑眼眯眯:“看人。”

  “姑娘是在看什麽人?”

  “他還沒來,來了我便告訴你。”

  這酒肆一開便是幾年,早年門外冒尖的筍已是青嫩嫩的長得挺直了,簷下的石頭也積了水。

  酒客來去也不忘這,瞧那亭下的蘭姬每夜都在。

  他疑惑:“那人還沒來嗎?許久了。”

  蘭姬姑娘頗為失神:“對……他去了別的地方。”

  說這話時,她手裏的小酒壺在輕輕的晃,晃得有些迷眼。

  酒客為其不平:“竟是這等失信,出爾反爾之人!枉蘭姬興心等待。”

  蘭姬也不惱,便是笑了笑:“無妨……以後不等了,以後不等了便是。”

  —

  夜越深,竹林道上來往的人客多了些,難得一見的是門外亭下的蘭姬並不在,隻有一小壺酒孤零零的放在亭柱下。

  有人問起,那招待的漂亮女子便道:“蘭姬身子不適,今夜便早早歇息去了。”

  再問得多了,那漂亮女子便嗔怪:“你們到底來看蘭姬還是喝酒的?不喝酒的就出去。”

  酒客紛紛言別,不再多言,一頭紮進那酒林中。

  月下飲酒,青竹涼風,樂聲升平,一片快哉。

  晚間來了兩位個俊俏公子,著錦服戴玉珠,穿金靴繡流線,可謂貴氣十足。

  兩人生得五分像,隻是氣質頗為不同,一頗為病弱,一冷傲,笑眼微眯與漠然,瞧著令人眼前一亮,一進內便引來不少注視。

  招待的姑娘迎了過來,笑眼盈盈:“兩位公子很是麵生,可是第一次來?不知如何稱呼?”

  麵帶病弱的公子頭微昂道:“久聞桃李源盛名,今日是我家公子是專程而來,我家公子姓齊。”

  那姑娘聞言,打量了一眼後麵一聲冷漠氣息的男子,比起貴氣,他更是桀驁多點。

  “齊公子…”姑娘低笑:“生得極是好看,令人失神。”

  齊公子聞言,隻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姑娘。”病弱公子擋了姑娘麵前,搖頭:“我家公子不喜歡女子這麽盯著他看,姑娘還是給我們帶著佳座吧。”

  “好好好。”姑娘好笑的朝他一媚眼:“那公子便隨我來吧。”

  酒池台上,搭了個圓台,上麵是起舞的舞娘,舞姿翩翩,曼妙多姿。

  廊下美貌的女子端著各式各樣的酒穿廊而過,有秀麗的女子端了十來樣小酒,上了桌:“齊公子,這是今年的新酒,你可先嚐嚐,若不滿意,可到那邊台下自行品嚐。”

  那姑娘指的是大廳裏擺著的大酒桶,一排排過去,旁上都有女子在看著,有些酒客在那徘徊試酒。

  公子點了頭,自懷裏掏出一把銀票,十分財大氣粗:“行了,退下吧,別打擾到我怕們家公子。”

  姑娘低接過銀票,不卑不亢:“謝公子。”

  目看著姑娘走了下去,兩公子眼色一個相對,移開視線,又似無事的看著台上的姑娘妙曼的舞姿,神色冷漠的公子似瞥非瞥的掃量著酒肆裏的酒客。

  除了這酒肆的姑娘們,便是那錦衣華服的客人們,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某些眼熟的麵孔,而走廊邊上,每隔一段距離都站著一個女子,眼神淩厲的盯著來往的酒客。

  病弱的公子將那視線收了回來,推了推那酒杯,輕笑:“公子。”

  公子隻是很漠然的瞥了一眼那酒,並不理會他,病弱的公子不禁搖頭,低了聲:“嘖嘖嘖…宋大人,若是日後你再易容,下官也有很信心能一眼認出你。”

  宋恕之望他,即是陌生的麵容,那眼神還是震懾萬物般,語氣淡泊:“江大人,把你平日觀察本官的細心用在別的地方上,比如現在的場上。”

  “宋大人,這不是下官細心觀察的,你看看即便易了容,一瞥一言皆是宋恕之的本身,萬人中大人最為惹眼,下官就是不細心也能現的。”江單聳了肩。

  他說的屬實,戴上陌生的人皮,那宋恕之依舊拽上天,不說是他公子,完完全全就是大爺啊。

  宋恕之冷漠的“噢”了一聲,然後道:“江大人生得平庸,融入人群中,本官便認不出了。”

  江單碰了壁,無奈:“這怪不得大人,怪下官,下官不夠特別。”

  宋恕之冷笑了一聲,不再理會他,互相擠兌這種事江單最喜歡,又總是擠兌不過他,碰得一臉灰,還是樂此不疲。

  他將那視線落在下麵的剛進來的客人,眸光一縮…。

  江單隨著他的視線,隨著那人映入眼底,那尖銳張揚的聲音也傳入耳中:“老規矩,上最好的酒。”

  “是上官公子啊,快來快來。”那招待的女子十分熱情:“這邊請,這邊請。”

  視線所隨,有個貌美的女子自門外走了進來,江單眼神一頓,那女子朝上官齊一點頭,上官齊警惕的望了一圈周圍,方跟著她身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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