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議論著，免不得順著水泥路又往前走，眼見要到了豐樂莊門口了，卻有兵卒上前攔阻，“再往前就是試驗田了，無關人等不能接近，否則殺無赦。”

  眾人隻能退了出去，好在如今剛剛春日，草木不深，遠遠倒也能看見幾分模樣。

  豐樂莊外的苗池裏，一種比稻苗更粗壯的青苗被挪了出來，運到一塊起好壟的田地裏，宋大人換了粗布衣衫，帶了七八人親手用鎬頭刨坑，把青苗分栽下去，然後掩埋好之後，又澆上一瓢水。

  這般仔細，速度自然快不了，但卻沒人心急，小心翼翼托著青苗的模樣，好似捧著剛出生的嬰兒。

  有人心急，站在車轅上想要看個清楚，不想卻被直起腰擦汗的宋大人發現，於是高聲嗬斥道，“無關人等攆遠一些，這些金米苗關係大越百姓的生死存亡，不能出一點差池，否則就是大越的罪人。”

  早有小吏應聲跑去了遠處的大路，倒是林保被嚇了一跳，手下一用力，掰折斷了一顆玉米苗，他趕緊把玉米苗種了下去，想起昨晚家裏端上桌的玉米餅，不免有些心虛…

  農家人即便再清貧，一年裏也要在農忙時候吃飽飯，保證男人們有足夠的力氣耕種。

  林家也是這般習慣，這幾日家裏的夥食，是嬌嬌幫著老娘親自準備。

  午飯是土豆燉牛肉，醬脊骨，清炒蒜蓉小白菜，冬瓜豬排湯，主食是白米飯，饅頭和水煎餡餅。

  葷素搭配，有菜有湯，力求家裏人吃的好吃的飽。

  當然，宋大人借住在村裏，也不可能不照顧一二，不好被外人知道的就罷了，像醬脊骨，小白菜，還有餡餅，還可以送過去一些。

  眾人團團圍坐，正要吃飯的時候，昨日回去周家的周棟卻是突然打馬跑了回來，一進門就嚷著，“爺爺，先生，大喜事啊！”

  林安坐在門口，聽得動靜一把扯了他進門，末了直接關了門扇，低聲道，“喊什麽，明日才放榜呢！”

  “哎呀，我忘記了。”

  周棟懊惱的一拍腦門，末了又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要說放榜的事？”

  林安默默的坐了回去，無聲的表示懷疑，這樣的傻子到底是怎麽成了他師兄弟的？

  倒是馮氏趕緊上前扯了周棟坐好，問道，“到底什麽喜事？”

  周棟立刻來了精神，應道，“大伯娘，我爺爺說我們全都榜上有名，我們都是秀才了！”

  “真的？”

  眾人都是聽得歡喜，雖然知道自家孩子不差，但京都之地臥虎藏龍，誰也不能篤定就說自家孩子一定榜上有名。

  如今周棟既然敢說，那就是周山長那裏得了消息了。別管多少名，總之上榜就好。有了秀才功名傍身，以後可不隻是見官不跪，免賦稅勞逸，簡直是好處太多了，起碼出門在外，不是誰都能踩一腳的了。

  董氏心急，又問道，“山長可說大山考沒考中啊？”

  周棟搖頭，“這個倒沒說，我爺爺脾氣急，沒幾個交好的老教授，這麽大的事兒，不肯能知道。”

  林家眾人：“…”

  這倒黴孩子，怕是又想念他爺爺的鞋底子了。

  “吃飯，吃飯，左右放榜就知道了。中了更好，不中也沒什麽，大不了以後大山就在家裏打理學堂。眼看學堂就要開建了，還沒人打理呢。”

  老爺子倒是想的開，揮手招呼兒孫們先把肚子填飽。

  周棟一路跑馬過來，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眼見老爺子動了筷子，他立刻拿了一個水煎餡餅，大大咬了一口，含糊讚著，“還是咱家的飯好吃，我們家裏的飯菜簡直就是喂豬的。”

  周家府上如今就山長一個主子，這個喂豬倆字若是徹底落實一下，周山長就不是人了。

  眾人假裝沒聽到，倒是林安默默又在小黑賬上急了一筆，打算以後周棟犯蠢不聽話的時候，每筆賬拿出來都有用。

  周棟吃的搖頭尾巴晃，見到骨頭的小狗一般歡快。偶爾扯了林安還在顯擺，“我的名次定然在你前邊。”

  林安翻個白眼，沒搭理他。

  周棟權當他是在嫉妒了，可惜第二日榜單下來，林大河特意帶人回來送信。趙三生林安周棟幾個，確實都榜上有名。

  但趙三生卻是第一，林安第二，顧天澤第五，就是林貴林禮都在三十名，隻有周棟是…一百名。

  整個京都也就錄取一百名秀才，說的難聽一點兒，周棟是倒數第一。

  他終於明白爺爺昨日說起他們全都榜上有名的時候，為何望向他的時候，笑的那麽古怪。怕是那時候就在琢磨怎麽教訓他…

  “啊，我腿疼不能走路，我要留下養傷！”

  周棟後知後覺的抱著林家的椅子不肯動了，林家老少忍不住哄堂大笑。

  周山長手下有嶽麓書院，可謂是桃李滿天下。周棟作為山長的親孫子，院試倒數第一，說出去實在不好聽，還不如不上榜，下次再考了。

  如此倒是卡在中間，慶賀起來是個笑話，不慶賀又尷尬。

  周棟到底躲不過，在周興上門來請的時候，蔫頭耷腦的回去了。

  留下林家人也沒張揚，借著春播，請所有村人吃了頓好飯，給小子們每人發二十兩零用銀子，就算是慶賀了。

  其餘時候，他們該做什麽還做什麽，照舊張羅便宜坊，誰也不能偷懶。

  京都裏，當然免不了要議論一番，但大越重文輕武，秀才不能說多如過江之鯽，起碼也是不稀奇啊。所以，熱鬧了一陣之後也就罷了。

  畢竟馬上就是鄉試放榜了，相對來比，舉人又從秀才裏，千中取一。而且中了舉人，就是一隻腳踏上了仕途，自然也更引人期待注目。

  林大山這些時日被老爺子攆去督促建學堂，倒是不太費腦子，有京華堂的先例在，一切照搬就好。

  但這裏畢竟是京都，不是北茅，無論人手還是買賣材料都生疏，免不得他就要多方關照，倒也忙的腳不沾地，回家倒頭就睡，無暇顧及自己是否中舉。

  就這般，眾人或者期待，或者忐忑中，鄉試終於放榜了。小子們頭天晚上一攛掇，第二日聚在一起都跑去貢院外邊等著張貼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