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校尉掃了他一眼，笑了起來，末了示意趙高湊過去，兩人在馬上偏著身子低語，“你不要亂猜了，方才那個姚老先生就是你們將軍的外祖，大越第一書香門第的姚半聖。聽說先前老先生被發配到含山關做苦力，是林家老太爺費了很多力氣把老先生換到這裏做了先生，教學童們讀書寫算。

  當時還有個巡風使要借這事兒整垮林家，結果被嶽麓書院的山長趕到，最後那巡風使灰溜溜跑了。

  這也是北茅縣內外都服氣這位老爺子的原因，就是如今那位姚老先生也沒脫了戴罪之身，林家照樣還是把他當自家長輩一樣供養著，實在是真性情啊。怕是誰聽了，都要對林家豎起大拇指！”

  “那蠻人攻打京華堂是因為什麽，不會是要抓老先生吧？”

  趙高追問，那校尉卻是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些蠻人沒討到一點兒便宜。上邊已經把林家的戰功報上去了，雖然分了一半給縣城的府兵，但朝廷還是會有賞賜下來。”

  趙高點頭，努力把這一切都記在心裏，他是進了先鋒營才跟在將軍身邊的，比不得將軍那些親衛值得將軍信賴，但將軍是他的大恩人，他家裏也沒什麽人，得了自由身也無用，就打算跟著將軍一路跑到黑。

  而今日之事，不論將軍是否知道，他都要報給將軍聽。林家，蠻人進攻，姚老先生…

  “兄弟，謝你告知內情，我一定會稟告將軍。”

  那校尉就等這句話呢，趕緊笑道，“小事兒一樁，夜將軍戰無不勝，兄弟我還盼著有一日跟著將軍殺敵呢。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了？”

  “隻要蠻人還敢犯邊，就肯定不會缺了咱們殺敵的時候啊。”

  趙高含糊應了一句，那校尉也沒指望他替將軍應下，就笑嘻嘻說了別的閑話兒。

  不說車隊南下，隻說林家老少回了家，坐在堂屋裏喝茶歇息，老爺子瞧著姚老先生沉默，想了想就道，“老先生，方才沒讓您說幾句…”

  姚老先生卻是擺手，歎氣應道，“我還是戴罪之身，這個時候不好說話。我心裏沉痛，是…是心疼夜嵐那孩子。他原本該錦衣玉食長大，如今卻要在戰場上拚殺，若是…若是也傷了殘了，他母親在天之靈，如何會安心？戰火無情，他是怎麽煎熬著一路殺到草原王城？”

  老先生說著話兒，眼圈兒都紅了，以手掩蓋了額頭，不想眾人看到他的狼狽。

  林家人聽得都是心酸，若是易地而處，林家有小子上戰場，怕是全家人都吃睡不香，提心吊膽。說句喪氣話，傷殘還是好的，起碼還有命，若是連命都丟戰場上，讓一家人以後怎麽活。就是再歡快的時候，想著少了一人，家裏也不算團圓，該是何等的剜心之痛。

  這般想著，就連老爺子也對夜嵐生了幾分憐惜之意。

  嬌嬌生怕老先生大悲之下傷了身體，趕緊勸著，“姚爺爺，您快別這樣啊，戰事已經結束了，夜嵐什麽事都沒有，這會兒繞路秦嶺關隘，怕是都要進關了。

  您看，五萬大軍出征，其餘傷兵都留在含山關呢，隻有夜嵐的前鋒營傷兵被特意送回京都，可見他根本不是個吃虧的脾氣，甚至還很霸道，連他的傷兵都沒人敢怠慢。他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怎麽還能被別人欺負，您說，是不是？”

  不知道這話成功安慰了老先生，還是老先生不想大夥兒跟著他傷感，就歎了氣，恢複了笑模樣，“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心裏有不平意，就要舍棄一切，隻為出了這口氣。戰場還是真刀真槍，怕是到了京都，最凶險的爭鬥才開始。”

  “這個也不怕，”嬌嬌笑嘻嘻又道，“您不是給他找幫手了嗎？若是有幫手都鬥不過那些人，還不如您老人家把他拎過來，同我們家裏人種稻子得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那小子力氣大，怕是比牛犁地要快。”

  姚老先生難得開句玩笑，惹得大夥兒都笑起來。

  很快，丫鬟們擺了桌子，眾人折騰了一上午，都是疲憊之極，一人一個小砂鍋，或者是雞湯小白菜粉絲，或者是牛腩番茄，或者是豆腐菠菜肉丸，選了自己合口味的湯水，配了一大碗噴香的米飯，立刻就把叫囂的肚子徹底安撫好了。

  就是方才還感傷的姚老先生都津津有味的喝著牛腩番茄湯，酸甜的口感，讓他胃口大開，滿心隻剩了眼前的美食。

  飯後，眾人都歇了晌午，睡醒之後，馮氏拉了閨女一起準備晚上的菜色，手裏忙著，不時又抻頭往外望一眼。

  嬌嬌見此，猜的老娘擔心哥哥們就道，“娘啊，你別擔心，哥哥們很快就回來了。瘋爺以後要在咱們家裏養老，怎麽也不會讓哥哥們受傷。”

  “死丫頭，你就說的好聽。萬裏還有個一呢，就是不受傷，這麽天寒地凍的，落下毛病怎麽辦？”

  馮氏瞪了閨女一眼，有心要怨怪她怎麽就招惹了這麽一個瘋老頭兒回來，但想想又覺得這麽說有些沒良心，於是勉強改了口，“還是多做一些飯菜，備著你哥哥他們夜裏回來。晚上你也別睡了，給我守著，誰讓你攛掇你哥哥們跑去發瘋。”

  嬌嬌有空間在手，隨時都能睡得昏天暗地，自然也不怕這個，趕緊笑嘻嘻應了，順毛哄著老娘。

  果然馮氏又心疼閨女，轉而喊了花開，“你們晚上也警醒些，指望你們小姐是不成，她怕是夢裏被人扛跑了都不知道。”

  花開幾個丫鬟都是笑起來，紛紛應著，“夫人放心，我們都幫小姐守夜。”

  許是母子連心，待得家裏吃了晚飯，眼見夜色越來越濃，人人都猜的得林保兄弟們不會回來了，於是都上炕睡了。

  不想夜半三更，院門兒居然真的被拍響了。

  嬌嬌吃過飯就跑去空間睡了幾個時辰，這會兒正精神抖擻的搬了她的收藏箱子在擺弄她的寶貝，倒是花開幾個撐不住，在外間大炕上睡得東倒西歪。

  突然聽得動靜，所有人都爬了起來，一起湧進了堂屋。

  堂屋這會兒剛剛點起蠟燭，照的各處都是通亮，也把小子們的狼狽照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