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這會兒恨不得忙得長出八隻手，自家做的點心和外邊訂購的點心都要分裝進一千個袋子，烤雞也是包進油紙，酒水就直接送去城門口幾十壇子，外帶一千多個陶碗。

  剩下的百十壇子，直接打開，把酒水灌裝到雜貨鋪買的葫蘆或者羊皮袋子裏，留著兵卒們路上喝。

  每件事都是說著容易，做起來繁瑣又需要細心。

  幸好學童們很多，都極有眼色，手下又勤快，忙亂卻也安排的井井有條。

  王燕昨晚就在抱怨嬌嬌又猜測嬌嬌要怎麽敗家呢，鋪子裏烤了那麽多點心，不知道又要便宜了誰。

  可惜，林大河在鋪子，她想罵都不敢出口。

  結果今早眼見這麽多的燒雞，酒水，外購的點心，她心疼的差點兒沒把嘴唇咬破了。

  但這次老爺子老太太都在，她更是一個字都不敢罵，索性裝了頭疼，藏在屋裏不肯出來。

  林家對於她，從來隻有一個要求，不搗亂就行，也沒指望她幹活兒，所以這般倒是歪打正著，各自安好。

  剛剛日上三竿的時候，北茅縣城西門就聚集了兩千多的百姓，有城裏居住的，也有十裏八村趕來的。

  初冬的北風很冷，卻吹不熄眾人的熱情。有的老婦人手裏抱著籃子，籃子上包裹了棉襖，裏麵是熱乎乎的幹糧，隱約還冒著熱氣。

  有城裏的商戶趕了車，帶了夥計，車上也是吃食，甚至還有被褥等物。

  很快，西邊的官路上，遠遠就行來長長的車隊，遠遠望去，好像黑色的長蟲。

  林家村的後生騎了馬，奮力迎上前看明白，又調頭跑回來高喊，“老太爺，就是前鋒營的英雄到了！”

  “太好了！”老爺子站在大車之上，高聲同百姓們吆喝起來，“老少爺們兒，抗擊蠻人的英雄們回來了，大夥兒都賣點兒力氣，鑼鼓敲起來啊，嗩呐使勁吹，這是為英雄們慶賀勝利啊！”

  林家村老少來了一百多口，加學堂的學童們總共三百多，還有趙家屯，大小王莊，三裏河等等，湊了一千多號，足足占了西城門這裏一半的人數。

  這些鄉親跟著林家種稻養雞，修堡壘抗擊蠻人，一樁樁一件件下來，如今已經是把老爺子的話當了聖旨一樣，比縣令都管用。

  這會兒老爺子發了話，立刻就是鑼鼓喧天，隔了幾裏地都聽得清清楚楚。

  傷兵隊伍裏，除了一千多號傷兵，還有負責護衛的五百兵卒，都是含山關的守兵。領頭的校尉，說起來還是熟人，就是當初到林家村勘察蠻人襲擊的那個校尉。

  聽得動靜，校尉同樣派了兵卒上前探看，待得聽說是北茅縣百姓自發歡送抗蠻英雄，別說坐在板車上的傷兵們，就是五百守兵都忍不住感動感歎。

  世上沒有人在付出的時候，不想要回報。雖然他們上了戰場，也存了私心，或者為了免去死罪，或者為了軍餉撫恤，或者為了功績攀升，但不得不說他們也同樣為了護衛家國，為了大越這片故土的安寧。

  如今，他們的付出，有人放在心裏，在這麽寒冷的季節，頂著風雪迎出城。好似一切的苦痛，在這一刻都得到了撫慰。

  夜嵐擔心傷兵們回京路上受到刁難或者慢待，同樣留了一百兵卒，由傷了半隻手掌的趙高帶領。

  這會兒他同樣是看得心熱，同那校尉對視一眼，都是下令加快腳步。

  很快，車隊就同迎上前的北茅百姓走了個對頭。

  傷兵們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多人迎接他們，同樣百姓們也沒有想到傷兵們會這麽慘烈。雖然他們的襖褲是新的，但那頭上包裹的繃帶染著鮮紅的血色，有人沒了手臂的，有人沒了半截腿的，有的瞎了眼睛，有的甚至缺了一手一腳。

  好似戰場上那些廝殺，那些刀光紛飛都衝到了眾人眼前，惹得百姓們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林老爺子站在馬車上，一擺手示意鼓樂停下，然後帶著眾多鄉親，深深給傷兵們行了一禮，高聲道，“兄弟們，我們是北茅縣裏縣外的鄉親，聽說兄弟們要借道這裏回歸京都，老少鄉親們特意備了薄酒和吃食，款待各位兄弟，也謝過各位兄弟拋頭顱灑熱血，護佑鄉親們平安度過這一次大劫。

  還望兄弟們不要嫌棄，喝一碗接風的烈酒，嚐嚐北茅縣的雞蛋和點心餅子，收下大夥兒的一份心意啊。”

  說罷，他又招呼百姓們，“鄉親們，這些拚著性命護著我們安居的英雄們回來了，大夥兒趕緊上啊，好酒好菜給兄弟們裝上！”

  眾人早就打開了懷裏的籃子，就等著這句召喚呢，這會兒立刻蜂湧上前。

  這個塞雞蛋，那個塞點心，那個又裝肉脯，慌得滿車的傷兵都是推辭，卻又推不過。

  待得百姓們退下，林家老少才帶了一百多學童上前，一個傷兵發了一袋子點心，一輛車上兩隻燒雞，一壇子酒。

  待得忙完，林老爺子指了傷兵們，高聲道，“小子們，當日蠻人攻打咱們京華堂的時候，你們都看到了，那些蠻人多凶猛，不過一千人，就差點兒燒得咱們京華堂一根木頭都不剩，恨不得全村老少都被當兔子烤了。但這些英雄勇士，麵對的卻是幾萬蠻人！

  你們要記住今日，記住他們的狼狽模樣，正是因為他們舍命，因為他們那些找不回的胳膊腿兒，才換了大越所有人的好日子。將來無論你們做什麽差事謀生，甚至科考做官，都不要忘了這些勇士！

  連同這些戍守邊關的兄弟們，都是我們北茅的大恩人。含山關一旦失守，咱們就是第一批麵對蠻人屠刀的，是他們護佑了我們！

  去吧，給勇士們滿酒！”

  “是，老太爺！”

  一百多小學童，穿著整齊的衣衫，繡著京華堂的字樣，頭上紮著方巾，神色鄭重起來，眉眼間含著三分書卷氣。

  這不是村裏淘氣的小孩子，這是一百多個讀書人！

  眼見他們彎腰倒了酒水，又把裝了酒水的陶碗雙手捧上，所有兵卒都是從受寵若驚中醒過神來。

  所有人都下了馬，就是傷兵們也都下了車，傷重的就互相攙扶，然後端端正正接過了酒碗。

  待得所有兵卒手裏都接了酒碗，林老爺子當先把酒碗舉起，“謝各位兄弟護佑大越平安，護佑北茅鄉親家園無恙！”

  “謝謝兄弟們！你們都是真正的漢子！”

  “是啊，兄弟們喝了這碗酒，先前的戰火就平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啊！”

  眾人也都跟著舉起酒碗，高聲喊著，雖然不如老爺子說的那般提氣，但也句句都是出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