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頓了頓，摸摸小孩子的頭，又道，“我們今日過來，本來是想留些銀子，讓你們一家給他們父子辦個體麵的喪事，下輩子他們投胎個好人家，不再受苦。沒想到…

  這銀子你們先收下，辦完喪事之後，我讓人再送一些過來，總不能讓你們這老老小小餓到。另外，這孩子十歲時候，送去京華堂讀書，以後學成了，總能謀個養家糊口的差事。”

  那婦人沒想到林家不是來尋仇，居然是送人送錢。方才老爺子沒有早開口，怕是也不喜兒媳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會兒隻剩了她們祖孫，才拿出了銀子。

  外邊都傳言，林家人心善又行事周到，她原本還隻是聽聽，並不相信，如今親身經曆，才知道大夥兒沒有撒謊。

  於是，她一直忍耐的眼淚，這會兒迅速流了出來。

  “謝老太爺大恩大德，不怪…嗚嗚，不怪他們犯錯，還接濟我們一家。嗚嗚，老太爺大恩…”

  婦人哭得不成樣子，顯見真是傷心到極致了。

  眾人趕緊上前勸啊，特別是同村的婦人們，一邊跟著抹眼淚，一邊嚷著，“驢蛋兒奶奶，正事要緊，林家大恩以後肯定要報答，咱們先把喪事辦了吧。”

  “是啊，該死的蠻人，怎麽就撞上了大兄弟，好好的家就這麽散了，老天爺怎麽不打雷活活劈死這些畜生。”

  老山坳的鄉親還算團結，有兩家老人年歲大了，早就備下了受益和棺材，這會兒也都先送過來應急。之後驢蛋奶奶買了新的，再還回去就是了。

  很快，靈棚就搭了起來，林家眾人上了香，又閑話幾句就回去了。

  第二日晚上，周老爹一行也回來了，那老頭兒本來就是自己過日子的，平日很少同鄉鄰接觸，否則也不會落單被蠻人抓住。如今他出賣了林家，林家反倒送回了骨灰，左鄰右舍自然不會多說什麽，尋個爛葬崗一埋就算完事了。

  至此，這次偷偷潛進來的蠻騎，惹出的亂子，算是徹底過去了。

  林家村老少加一起傷了幾十號，但好在沒人在戰火中丟了性命，家家戶戶都是慶幸。

  其餘各村，因為林家村吸引了全部蠻騎，他們躲藏的地方沒有一處被發現，自然也沒有半點兒損傷。

  這讓他們很是愧疚，總覺得在林家村抵抗蠻人的時候，沒有趕來幫忙解圍，真是對不住老太爺平日對他們的關照。

  林家村人卻並沒有這麽想，當日蠻人那般凶猛，府兵尚且死了一百多，這些鄉鄰就是趕到，也絕對是送死的。

  這次，不等老爺子張羅，各村裏正就帶了族老和有頭臉的村人送了雞鴨魚肉上門，給林家村的鄉親賠罪，也謝過老太爺及時預警，讓眾人躲過了一場大難。

  於是，林家大院兒裏又開了酒席。胡天明哪裏還有當日的威風，這會兒笑眯眯迎來送往，有娃子頑皮，還被他在屁股上輕輕踢一腳，那模樣任誰也看不出，死在他手下的蠻人足足有幾十號那麽多。

  姚老先生父子和呂念吳鵬幾位先生都被請上了主位，他們卻推辭，把這次禦敵出了大力氣的胡天明和風萬裏等人讓到了主位，並且親自敬酒。

  眾人都知道姚先生父子的大名，呂念和吳鵬兩人也是嶽麓書院的先生，可謂是地位崇高，自然都是惶恐不肯。

  但老先生卻是感慨道，“老夫這一輩子教書育人，雖然沒有自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但免不得還是覺得學識最重要。可是國難臨頭，戰火蔓延，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才發現讀一萬本書，也不如手裏提刀能殺敵啊。

  這一杯酒，老夫是替天下讀書人敬習武的壯士，還有為國為家流血犧牲的將士們。

  有朝一日，若是能重返京都，我定然要倡議文武平等。文臣協助皇上治理國家重要，但武將守家衛國不隻辛苦，還要流血，都是可敬之人。

  這一杯酒，讓我們祝願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眾人都是聽得激動，大越雖然重軍功，但朝堂上畢竟是文官說了算，武將們的地位還是同他們的功績不對等。

  再說江湖人物，所以以武力謀生的行當，都深受讀書人的輕視。

  如今天下第一大儒，堪稱半聖的姚老先生如此說，即便之後多少年，重文輕武的現狀依舊沒有改變，但所有武人聽說，也必定感激之極，熱血沸騰。

  “謝老先生！”

  風萬裏第一個起身，雙手捧杯行禮。

  其餘萬劍山莊的眾人，還有胡天明等人也是同樣行禮。

  酒碗底朝天，烈酒下肚兒，火辣辣的咽喉燒到胃腸，也讓眾人愈發親近熱鬧了。

  大夥兒說先前的交戰，說含山關外的消息，說死掉的三個“舌頭”，說那一百多府兵，有慶幸，有後怕，有興奮，更多的則是驕傲。

  一頓酒席足足到日頭偏西才算散去，姚老先生中途就回去歇息了。

  所以，婦人們忙碌著刷洗碗筷的時候，自家老少爺們兒就聚在堂屋喝濃茶醒酒。

  風萬裏眼見自家兒子圍著林家的小丫頭來回轉，林家的小丫頭卻是不肯搭理，他的傻兒子就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他是好笑又好氣，想起林家的大恩，以及這幾日的所見所聞，腦子裏就忍不住冒出一個想法。

  但他身為萬劍山莊的莊主，言行謹慎已經成了習慣。於是就笑著試探說了一句，“小六這孩子，這兩年多虧嬌嬌他們兄妹照顧，懂事很多。”

  老爺子人老成精，這會兒又喝了兩碗濃茶，醒酒了大半，聽得這話就明白了三分，於是應道，“是啊，我家嬌嬌這丫頭年歲小，但是最是乖巧懂事，自小沒同哥哥們吵過一句嘴，水生又老實，他們相處自然更好。”

  這話似乎在撇清，但把兩個孩子都誇讚一遍，風萬裏聽得糊塗，又不好深究，就換了一個話頭兒，“老爺子，先前程大夫給我包紮手臂的時候，說傷口五六日必好，如今才四日，傷口已經結痂，實在藥效神奇。您也知道我們江湖人，常在外走動，免不得受傷，這傷藥有時候真是關係著性命。不知道可否請老爺子幫忙牽線同程大夫說項，多為我們山莊製些藥粉，我們願意出高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