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後悔，那時候還覺得哄著老爺子玩兒，沒想到這是救命的地方啊。”

  旁邊有人也是一樣後悔，恨不得把自己愚蠢的腦子敲開才好。老爺子一貫的果斷睿智，怎麽可能平白無故讓全村人勞累，給自己造一個大玩具？

  但也有人小聲說，“老爺子怎麽不早說，若是咱們早知道，都會多出力。”

  “蠢貨！”林五爺脾氣暴，抬起手裏的拐杖就敲了說話的後生，惱道，“那時候，官府都沒有消息呢，突然說蠻人要打來，誰能相信？再說，就是相信了，大夥兒都忙著逃命，世道亂了，人家不找誰造謠治罪啊？”

  被打的後生趕緊縮了脖子，臉紅不敢再吭聲，旁的鄉親也趕緊離他遠點兒，萬一愚蠢傳染怎麽辦。

  人可以蠢，但是一定不能自作聰明，老老實實跟著聰明人走，肯定不會吃虧。

  而林老爺子就是那個聰明人，聰明到足以在任何時候保大家平安無事。

  林大江帶了馬車趕回村裏的時候，正好就碰到這樣的情形。

  他跳下車，趕緊同鄉親們打招呼。林五爺惦記林家在城裏的生意，就高聲道，“大江，城裏的鋪子可需要人手往回搬東西，招呼一聲，大夥兒都能去幫忙。”

  “是啊，大江，聽說城裏都亂了，很多壞人搶東西呢。鋪子裏不安全，還是趕緊把東西搬回來。”

  村人們也是開口附和，林大江卻是憨厚笑著擺手，“多謝五叔和各位鄉親惦記，鋪子裏都拾掇好了，沒什麽遭損的。若是以後有事，我再請大夥兒幫忙。”

  說罷，他想起一事，又道，“城裏開始戒嚴了，許出不許進，大夥兒有個數，別到處亂走。”

  “成，都記得呢。哪裏也沒咱們的堡壘安全，誰也不會亂走。”

  林大江這些時日在城裏，倒是沒有參與京華堂的新建，這會兒聽了這話，扭頭一看，也是驚了一跳，轉而又是滿心的驕傲。

  大院兒裏，這會兒聽得動靜，老爺子帶了林大海和林保也迎了出來。

  至此，林家老少隻要在北茅縣的，都平安回到了村裏。

  老爺子長鬆了一口氣，想起還在外邊府城的林大河和方傑，又道，“去過方家了？”

  “爺爺，我先去的方家，才去了回春堂。”嬌嬌上前應聲，“方叔叔和三叔在府城，方家隻有方老爺方夫人和溫雅姐姐帶著孩子，而且家裏護院和仆役很多。方老爺說讓咱家不用惦記他們，就是破城，他們一家也有自保的法子。”

  林老爺子點頭，“那就成了，你方叔叔不在家，咱們怎麽都得去問一聲。他們這些世家大族，能傳承百年，都有自保的法子，咱們就是知道也學不來，不如還是踏實一些好。”

  說著話兒，老爺子又轉向眾多村人，囑咐道，“學堂裏，已經把地方準備出來了。各家這幾日就把不用的東西都藏了埋了，存糧也放好，多準備幹糧。金銀細軟都送去學堂的庫房，標記好，絕對不能丟不能亂。另外，冬衣帶進去，其餘破爛都舍了，若是多占地方，興許到時候就要少安頓一個人。這時候，還是活命要緊!”

  “是，老爺子放心，大夥兒這就開始準備。”

  “老爺子還有什麽活計，隻管吩咐，大夥兒都聽您使喚。”

  眾人紛紛應聲，老爺子滿意，臉上也見了笑，“活計基本都幹完了，大夥兒拾掇自家就好。最重要的是，不要害怕。蠻人不見得能打過來，就是打過來，咱們的堡壘足夠堅持一年半載，到時候總有對策就是了。堡壘裏，有水有糧有住處，大夥兒齊心合力，總能渡過難關。待得忙完這兩日，大夥兒都開始組隊，練習刀槍，射箭，萬一真碰到生死關頭，起碼也能護著家裏的孩子女人們啊！”

  “老爺子說的是！”

  “就這麽幹，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蠻人趕來，咱們就殺得他們回不去！”

  到底是北地土生土長的漢子，如今家裏提前安排妥當了，又有堡壘當後路，人人都多生出三分血氣，甚至隱約盼著同蠻人打上一架。

  眾人又閑話兒了片刻，就都準備散去了。不想這時候，王燕卻是突然醒了過來，許是想起後頸疼痛，她不等睜眼睛就尖聲叫了起來，“救命啊，蠻人來了！蠻人殺來了！”

  眾人都被驚了一跳，眼見王燕閉著眼睛躺在車板上手腳亂舞，轉而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人喜好開玩笑，就啞著嗓子接了一句，“我就是蠻人，誰家婦人，快把金銀奉上，否則要你的命！”

  王燕哪裏知道這是玩笑啊，嚇得越發往車板的行李中間躲，嘴裏拚命喊著，“我沒有銀子，不要殺我！你們去林家村，我婆家銀子多！”

  空氣突然死一般安靜下來，眾人眨巴著眼睛，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特別是開玩笑那個村人，咧著嘴，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底還是林五爺吆喝著眾人，“行了，都別閑著了，趕緊回家去忙，這個時候，可不能出岔子！”

  眾人趕緊借坡下驢，紛紛應著，調頭回家去了。

  倒是林家老少都沉著臉望著車裏的王燕，沒有人說話。

  王燕許是也覺得哪裏不對勁，悄悄露出臉看了一眼，驚得直接就跳了起來，“哎呀，爹，大哥，你們怎麽…”

  她到底也不傻，見眾人臉色不好，再看看遠去的村人們，立刻明白方才她的話有多“不合時宜”。

  她想遮掩幾句，眾人卻是沒一個願意聽，紛紛幫忙搬了東西，進了院子。

  這世上吧，總是有一種人把自私當做應該，把貪婪當做理所當然。

  旁人對她百般容忍，最後還是換不回她一點兒回報。

  不必說，王燕就是這種人。

  她訕訕的下了馬車，揉揉隱約還有些疼的脖子，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又沒臉開口。

  到底是林禮，念著她是親娘，帶著她回了自家的院子。

  原本，林大河和林仁林義都不在，林禮又住在老宅，王燕回來也直接住在老宅最好。畢竟這邊的院子很大，空落落，實在太背靜。

  但林禮實在怕這個不靠譜的老娘住在老宅，沒兩日就家裏人得罪光了，甚至把爺爺奶奶氣出個好歹，還是遠一些好。

  可惜，他為所有家裏人考量周全了，卻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