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新換的衣衫，還有些不合身，半大小子又曬得黑瘦，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怎麽看怎麽憨厚老實。偏偏，林大河直接把他送到了櫃台裏，意思很明顯，以後這小子就是個小掌櫃，小賬房。

  幾個夥計都有些不服氣，所以這會兒也沒誰打算幫忙。

  不想，黑瘦小子倒是不怯場，拿了一個本子，喊了另一個同樣是新來的小子，就直接上了樓。

  幾個夥計見此，互相一使眼色，其中兩個就跟了上去。

  同北茅縣一般，府城這裏的三棟樓，也分別命名為天地人，天字號樓都是貴客，不是有錢就能定到的。地字號樓依舊是女客，人字樓就多半招待富商或者普通百姓。

  半大小子直接去了人字樓，跟在後邊的夥計忍不住撇嘴，嘀咕了一句，“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從人字樓開始，就是算錯也不是大禍。”

  可惜，他的話音不等落地，就聽前邊人字樓第一個雅間外邊站著的夥計開始低聲報數。

  “人字二十號間，二等點心盒子一隻，龍井茶一壺，果盤一隻。”

  “哦，一共收銀四兩六錢。”

  黑瘦小子立刻就報出了錢數，然後低頭在手裏的小本子上記了一筆，轉而走向下一間。

  跟在後邊的兩個夥計，還有雅間門口聽伺候的夥計都是怔愣在原地，這麽快就算完了？

  兩個夥計趕緊問道，“怎麽樣，對不對啊？”

  被問道的雅間夥計低聲應道，“我哪裏知道啊，我若是會算，也去做掌櫃了。”

  兩個夥計無法，趕緊追上去。結果這麽一會兒功夫，黑瘦小子已經走到第四間門口了…

  兩人一路跟在黑瘦小子身後，眼見他不過一盞茶功夫就把整個人字樓所有雅間的賬算完了。末了囑咐幾個專門聽雅間客人吩咐的夥計，“都記好各間的錢數了嗎，一會兒前邊櫃台交賬。”

  “哦，記下來了。”幾個夥計趕緊應聲，有人好似順口提了一句，“今日人多，生意比往常都好，不知道咱們人字樓總共收了多少銀子？”

  這就是要問總賬了，二十個雅間，每間數目不一樣，加在一處，就是老賬房也要撥弄一下算盤，才能核算出來。

  但黑瘦小子卻是咧嘴一笑，露著一口白牙，隻看了手裏的小本子兩眼，就直接道，“人字樓，總共是一百三十八兩四錢。”

  說罷，他就下了樓，奔去了地字號樓。

  留下幾個夥計都是瞪著眼睛，實在不能相信，“他是算錯了吧？”

  “是啊，怎麽可能？他都沒動算盤！”

  “快去報信兒！”

  幾人分頭都是忙碌起來，很快，沈家的管事就聽了消息，自然不能相信一個小子有這樣神算的本事。

  他想了想，咬牙道，“你們繼續盯著他，我去天字號樓，一會兒再說。”

  幾個夥計不知道管事有什麽安排，但顯見有好戲可看，於是他們都興衝衝的跑掉了。

  那管事直接去了天字三號房，這雅間今日被沈家一個本家老太爺占了。管事進去送了一盤點心，當玩笑一樣說道，“老太爺，您聽完故事慢點兒走，林家那邊送了一些小子過來幫忙。我眼見著，好像有些本事。林掌櫃喊了一個在櫃台裏幫忙，是個算賬的好手，不用算盤，一般的賬目隨口就來，比咱家的賬房都厲害呢。一會兒，怕是就到您這個門前報賬了，您到時候聽個熱鬧，也看看林家的本事。”

  沈家這遠房老太爺，是族裏年歲最大的，平日時常沈家祖上的榮耀掛在嘴邊，在他心裏，除了皇帝一家，誰都不如他們沈家。特別還是在安州府，沈家最大，更是養的他有些目中無人。

  本來幾處生意這般日進鬥金，他就恨不得奪過去，完全成為沈家的產業。就是礙於方家，不好奪過去，也要把族裏那些讀書不成器的子侄安排進來啊。

  至於林家，算個什麽東西，種田出身的泥腿子而已。

  這會兒聽說林大河安排了一個半大小子幫忙掌管賬房，他哪裏忍得住，冷哼一聲道，“林家真是昏頭了，一個半大小子怎麽能成事，一會兒我就幫你們稱稱這小子有幾斤幾兩。”

  “那就勞煩老太爺費心了。”

  管事心願達成，自然是一堆的好話送上來，哄得老太爺愈發得意了。

  不過盞茶功夫，台上的故事就講完了，三座樓裏的人紛紛鼓掌叫好，出手大方的也紛紛扔了賞錢。

  人字樓的看客，開始陸續出門，地字樓的女客也從單獨的通道離開。隻有天字樓的貴客們自持身份，不屑於同眾人擁擠，於是喝著茶水，閑話幾句，等待樓下清靜再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半大小子終於到了天字三號間門前，早得了老太爺吩咐的小夥計，笑嘻嘻站在門口，手裏舉起早就寫好的單子，開口就是一長串，“天字三號間，一等點心盒子三隻，二等點心盒子五隻，果盤三盤兒，草編人物一套，鐵觀音一壺，一等酒席一桌兒，天字特供酒三壺…”

  許是被主子委以重任，讓小夥計很是興奮，他的聲音又尖又長，在已經走掉大半客人的故事會裏，自然顯得分外清晰。

  於是，天字樓別的雅間裏客人，有人就笑道，“三號房今日是誰，怎麽買了這麽多吃食，難道是…咳咳！”

  一旁的友人也是笑道，“好像是沈家那位老太爺，也沒見有旁的客人啊。”

  “那就奇怪了，讓人去問問，興許有熱鬧可聽。”

  不得不說這兩人也是男人裏，少有的喜好八卦之人，於是他們的小廝鑽出門就去打聽消息。

  半大小子一路從人字樓，地字樓，到了這邊的天字樓，每間房前都是停留不過幾息功夫，如此神速，早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幾乎樓裏大半夥計和小管事都在明裏暗裏看著，這會兒的銀子，自然有人願意說個原委。

  於是，很快，所有天字號的客人都知道了，沈林兩家在鬥法，成敗都集中在一個黑瘦的農家小子身上。

  有人就走出雅間出來看個熱鬧，那報數的小夥計本來已經念完了單子，但眼見這麽人圍過來，都是注視著他，他難得做了一次主角，就狠狠給自己灌了一碗“雞血”，立刻又添了七八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