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名額不夠，裏正不推薦？

  放心，家裏的婆娘是幹什麽的！平日撒潑罵街，各個是好手。這時候派上用場了，絕對不能閑著啊。去裏正家裏哭鬧，去村口上吊，鬧破天兒都沒關係，死活要給孩子鬧出個好前程！

  林家不知各村鄉親，暗地裏已經有了這樣關乎生死的覺悟。日子還是在照舊忙碌著，這一早兒，嬌嬌特意做了兩碗菠菜豬肝粥，偷偷陪著爺爺喝了，然後爺倆腆著圓溜溜的肚子，一起結伴去外邊消食。

  如今眼見就進了臘月，三九時節，一年裏最冷的時候。

  老爺子穿了羊皮襖，戴了狗皮帽子，穿了大棉靴。嬌嬌則穿了棗紅色的棉襖，罩了連帽的披風，脖子上還係了兔皮的圍脖，也是捂得嚴嚴實實。

  爺倆踩著雪，走得像企鵝一樣搖搖擺擺，碰到雪下有冰麵，還會摔個跟頭兒。

  好在穿得厚，摔倒也不覺得疼，反倒很覺有趣。

  老爺子傷口已經徹底長好了，倒也不怕傷口撕裂。

  偶爾遇到村裏人出來走動，就說幾句閑話兒，很是熱鬧。

  這般走走停停，慢慢就到了小河附近。

  北風卷著散碎的雪花，不斷從天空洋洋灑灑而下，美則美矣，就是有些遮擋視線。

  老爺子遠遠瞧著，地窨子外邊，林大海好似同兩個人在說什麽。

  於是就問孫女，“嬌嬌，那是不是你爹？”

  嬌嬌眼睛亮，仔細看看就道，“爺爺，真是我爹。不過…我爹好像在吵架！”

  “吵架？”老爺子很是疑惑，家裏四個兒子，老大最是憨厚本分，為人也心善，活了三十幾年，從來沒同族裏人紅過一次臉呢，怎麽可能同人吵架？

  “喊你爹爹過來。”

  老爺子攬了孫女到身前，擔心寒冷的北風把孫女凍壞了。

  嬌嬌縮了脖子，揮著小手同遠處的老爹喊著，“爹，回家了！爹，我和爺爺在這裏！”

  北風難得好心，扯了話音直接飛去了林大海身邊。

  林大海聽得動靜，回身一看，就同眼前兩人說了什麽，然後小跑了過來。

  “走，回家說，外邊太冷了。”

  老爺子見兒子要說話，直接攔了他，然後背手往家走。

  林大海趕緊抱了閨女，把閨女的腦袋藏在他懷裏避風雪，隨後追了上去。

  董氏忙了一圈兒，回屋不見老頭兒和孫女，猜得他們偷偷出去溜達，就忍不住同周心秀抱怨，“你說你爹這個老糊塗，這麽冷的天兒。他不怕冷，嬌嬌還不怕嗎？惹了風寒怎麽辦，不說花銀子吃藥，也是遭罪啊。”

  周心秀的為人就如同名字一般，心有內秀，如何猜不到婆婆也是心疼老伴兒，就笑道，“娘，爹這是身體好利索了，在家閑不住呢。出去走走也好，有嬌嬌在，走不遠，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果然老太太聽了這話就轉怒為喜了，應道，“這老頭子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怕是早就心裏長草了。也好，出去閑走總比病懨懨的強。”

  正說話的時候，老爺子三個就回來了。

  董氏趕緊拿了門邊的小笤帚給老伴兒，還有兒子和孫女抽打身上的雪沫子。

  周心秀則忙著從爐子上取了水壺，倒熱茶。

  “你還知道回來啊，見到過夏天出去吹涼風的，可沒聽說過大冬日出去喝西北風的。”

  董氏心裏疼惜，嘴上卻是開了嘲諷模式。不得不說，馮氏同樣嘴硬心軟這一點，是隨了婆婆的脾氣。

  老爺子擺手，喝了半碗熱茶，就問兒子，“大海，你怎麽同災民吵架了？可是工地的活計太重？這些日子太冷，活計怕是太難做，不如減到三成，飯食照樣供給，讓大夥兒有個事情做，別閑著生事就成。”

  林大海麵色帶了一絲猶豫，剛要應聲的時候，胡天明就在院子裏喊，“東家，在家嗎？”

  周心秀趕緊開了門讓他進來，他進來就給眾人行禮，末了才笑道，“我來送學堂這個月的用度賬本，小子們最近練武太賣力，吃的也是多，糧食比上個月多了兩成。”

  林大海起身扯了他坐下說話，胡天明倒也沒推脫，但還是坐了最靠門口的末座。

  周心秀幫忙倒了茶，他也雙手接了，恭敬不失禮，又不外道，惹得林家眾人待他更親切。

  先前他來林家，跪著說要賣身報恩的時候，林家眾人也沒覺得如何。家裏既然養了一千災民，就不差他這一個人的飯菜。

  不想，林家居然撿了個寶兒。

  自從胡天明進了京華堂幫忙打理雜事，林大山是徹底解放了，每日製定孩子們讀書識字的進度，就算是個大活計了。其餘時候，讀書寫字，做文章，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就是林護幾個，也再沒被爹爹抓過壯丁，除了做先生之外，同學生們一樣早晨“打架”，白日做先生，晚上玩耍。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自在啊！

  叔侄幾個再也不用記賬，不用關心做飯的婦人們是不是吵架，是不是偷拿了糧食。不用惦記庫房裏還有多少紙墨筆硯，不用去采買，不用同掌櫃討價還價…

  於是，胡天明迅速成為京華堂的二號人物。小子們的晨練，大半時候是他在監督，學堂裏，方方麵麵都是他在操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辦法，就連幾個做飯的婦人，也對他極信服，再沒有爭吵過，更沒有人因為他是奴仆之身就輕視慢待。

  林家老少見此，特別是林老爺子，慢慢就把家裏的一些雜務也交給他。比如災民這一塊的吃食用物，開銷之類。

  這會兒正好他過來，又同林大海說起災民之事，於是老爺子就留了他，說道，“正好，地窨子那邊有事，你也一起聽聽。”

  “是，老太爺。”

  胡天明從善如流的應了，笑道，“正好，地窨子那邊的賬冊我也拿了，一會兒一起請您過目。”

  老爺子擺擺手，繼續問兒子，“地窨子那邊的災民，是不是覺得這些時日太冷，工地活計重啊。以後把活計減到每日三成就行，這麽冷的天氣，萬一凍傷了人，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