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和翠丫兒還知道矜持一下，紅英卻是直接脫了鞋子，就把手腳塞進了嬌嬌的褥子之下。

  董氏生怕孫女冷到，早晚都會燒炕，所以，嬌嬌的大炕整日都是熱乎乎的。

  紅英舒服的搖頭晃腦，末了也不應嬌嬌的話，又喊了大梅和翠丫兒，“你們也上來啊，可暖和了。”

  嬌嬌真是拿這個不見外的丫頭沒有辦法，直接掀開了褥子，大梅和催芽兒這才紅著小臉上了炕。

  四個小丫頭圍著褥子，腳丫子在下邊不時打個架，很快就笑了起來。

  紅英直腸子，肚子裏裝不了事情，開口就道，“嬌嬌，你什麽時候回去教我們讀書啊？”

  “我不回去了，我四叔是秀才，他比我教的好。”

  嬌嬌猜到紅英的用意，但依舊壞心的裝作不知道。果然，三個小丫頭立刻苦了臉，眼睛眉毛都皺在一起，別提多可愛了。

  嬌嬌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紅英到底不笨，待得反應過來就惱道，“嬌嬌，你又逗我們！”

  說罷，她就招呼了翠丫兒和大梅，“撓她癢癢，她在家享福，咱們每天被打手板，讓她再笑！”

  三個小丫頭一起上手，“折磨”的嬌嬌趕緊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一定好好說話。”

  三個小丫頭這才罷手，倒是董氏在外邊聽得動靜，端了一盤子點心進來，笑道，“你們好好玩，不要吵架啊。”

  嬌嬌趕緊應道，“奶奶，我們玩笑呢。”

  “那好，要吃什麽就喊奶奶，地上冷，你們就在被子裏多坐會兒啊。”

  說罷，她就出去繼續忙了。倒是三個小丫頭羨慕的眼珠子發紅，“你奶奶真好，我奶奶要是看見我在被窩裏吃東西，怕是要打死我。”

  “我也是，我奶奶都把點心偷偷留給弟弟吃。”

  三個小丫頭一邊吃點心，一邊吐槽自家奶奶，無比的後悔怎麽就沒托生到嬌嬌家裏。

  嬌嬌好笑，就換了話頭，“你們跑來找我做什麽，不會是你們不好好寫字，被我四叔打手板了吧？”

  “才不是，”紅英趕緊反駁，“是栓柱子他們，盼著你回去發糖果呢。你四叔什麽都不發，還打手板，栓柱子他們要堅持不住了。”

  “那你們呢，也不想讀書了？”

  嬌嬌撿了塊桃酥，眯著眼睛啃著。紅英最是熟悉她這模樣，下意識就閉了嘴。倒是翠丫兒和大梅低著頭應道，“我奶奶說，女孩子以後總要嫁到別人家，讀書什麽的都沒用，也不能考狀元。”

  “我娘也說，若不是中午那頓飯有饅頭，就讓我在家繡鞋墊了，還能賣幾文錢。”

  嬌嬌忍不住歎氣，這也是當日她在學堂看見那麽多小姑娘都在，卻沒什麽歡喜之色的原因。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也是整個大越的共識。大戶人家還好，女子不用為了生計發愁，琴棋書畫學一學，做為挑選婆家的資本和底氣。

  但農門小戶，一切都為了吃飽肚子而奮鬥。讀書這樣短期內見不了效果的事，又怎麽會放著家裏的活計不做，支持孩子整日坐著讀書？

  淘氣小子們還好，畢竟家裏還盼著他們學成之後，出去尋個差事。至於小姑娘們，繡花賺銀錢，置辦嫁妝，找個好婆家才是最重要的。

  這也是嬌嬌支持家裏出糧食，拿到學堂給孩子們添一頓飯的原因。

  但如今看來，這頓飯還是不能幫助小姑娘們脫離愚昧無知的命運。

  她這般想著心事，臉上就沒了喜色，看得紅英三個有些忐忑。

  紅英伸手拍了拍她，問道，“嬌嬌，你生氣了嗎？”

  “沒有，”嬌嬌回過神，趕緊安慰三個好友，“你們家裏人疼你們，怎麽打算也都是盼著你們好。隻不過，我覺得讀書識字不是壞事。起碼將來你們不會被別人騙著簽了賣身契，然後還幫著人家數錢吧？”

  三個小姑娘都聽得笑了，嘰嘰喳喳說道，“前日，先生也說了這樣的話，昨日特意寫了契書，教我們讀寫呢，我們都會了，才不會隨便被人家賣了呢。”

  “對啊，起碼會多要一些銀子。”

  嬌嬌聽得笑起來，方才沉重的心情輕鬆了一些，她就囑咐道，“你們一定要多學幾個字，即便將來不能考狀元，但你們總會明白更多道理，不會受別人蒙騙欺負。”

  她還想說嫁人生子，將來也能教導孩子。但這話實在說的太早，也不是她一個五歲孩子能說的，於是就咽了回去。

  “嬌嬌，我們都聽你的，你最聰明了。”

  “是啊，我把中午的饅頭藏起來，拿回家，我娘可高興了，就讓我天天去學堂了。”

  三個小丫頭是上學路上拐來的，到底也不敢耽擱太久，又吃了兩塊點心，就趕緊趕去讀書了。

  嬌嬌起了床，洗漱吃飯，飯後陪了家裏人說會兒話，然後就回屋開始讀書習字了。

  家裏人看的驚奇，都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嬌嬌早慧，幾乎是兩歲不到，剛會說話的時候，就坐在林大山懷裏跟著習字了。林大山簡直如獲至寶，在家苦讀考秀才那兩年，別的沒做，所有閑暇時間都用來教導侄女了。

  而嬌嬌不說過目能誦，也是看幾遍就能學會。

  短短兩年，她就把所有啟蒙之書都學了，能讀會寫，惹得全家驚奇。這也是後來，林大山進城之後，林家小子為何都歸嬌嬌教導的原因，實在是進度超越他們太多了。

  但嬌嬌顯見對讀書沒什麽興趣，平日除了教授哥哥們，很少拿起書本，或者提筆練字。

  她本就是個小姑娘，以後不能科考，家裏人除了可惜，也沒強求她。

  不過，如今她居然主動開始讀書習字了，這就有些出奇了。

  林老爺子在門外偷偷聽了一會兒，沒聽見孫女哭泣的聲音，但到底還是不放心，攆了董氏進屋去探看。

  董氏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孫女伺候大的，沒那麽多顧忌，直接把孫女抱了懷裏就問，“嬌嬌，你怎麽想起讀書習字了，可是誰說什麽了，惹你心裏難受了？”

  “沒有啊，奶奶。”嬌嬌抱了奶奶的脖子，心裏對於生在林家，真是一萬個感激。

  “我就是覺得，別人家裏都不願意讓女孩子讀書，隻有咱家，什麽都嬌慣我。我還不珍惜機會，實在太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