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麵秀秀戴著氧氣罩，因為是剛剛搶救出來沒有多久時間，整個人看著十分憔悴，臉上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因為輸液，手上一小段皮膚露在衣料之外，吸引人的視線，跟她臉上的肌膚不一樣，那小段皮膚看著一點都不像皮膚，不如說是老樹的樹皮，帶來強烈的衝擊感，顧唯寧瞳孔先是微微睜大，倒吸一口涼氣之後才再次將視線定在上麵。

  涅槃重生的，或許隻有鳳凰，而人類，隻會留下滿身的傷痕。

  從前秀秀穿衣服都十分嚴實，顧唯寧竟然一點都沒有注意到的她身上各種異狀，隨著距離的拉近，顧唯寧看到秀秀的脖子上，鎖骨處，都沒有一塊好的地方，應該是非常嚴重的燒傷，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無法治療的情況。

  顧唯寧的心裏說不出的複雜，隱隱覺得秀秀可憐，原來她那令人討厭的狂妄自大之下竟然是如是這般的脆弱，或許她這樣的性格就是為了隱藏自己身上的缺陷，如果真的是自信，根本就不會遮掩地這麽嚴實。

  易君臨隻是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秀秀，便將視線投到了身邊的小女人身上，他抬手，在她的肩膀上摟了一下，“我在外麵等你。”

  顧唯寧點點頭，對於易君臨的好意沒有拒絕的想法。

  待易君臨帶上門，病房裏麵真的變成了一座孤島，顧唯寧有種錯覺，像是在夢裏麵一樣，隻是這一次沒有卓亦，秀秀也沒有用那一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她，不過這樣一來反倒有些不適應，她從來沒有想過跟秀秀和解，爭過，也吵過，該說的都說了，所以秀秀不能說話的時候，她也沒有什麽話想說。

  她隻是來看一眼，秀秀可能也不需要她的關心，應該一直在怪她作對，不過顧唯寧不後悔，每個人心裏麵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秀秀怪她自私，她也覺得秀秀冷血勢利。

  相互埋怨的人，無法成為真正的親人。

  即便是有血緣關係，可那樣也不是他們選擇的，隻是被老天爺強製性地綁在了一起而已。

  顧唯寧靜靜地看著秀秀，這大概是她看得最仔細的一次，從前秀秀咄咄逼人的時候，她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現在再看著她，覺得秀秀其實也老了，雖然她的皮膚保養的不錯，卻也有歲月的痕跡，從前好像沒有這麽老吧，可能是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之後勞心勞力老得特別快。

  如果說，秀秀沒有負隅頑抗，可能也不會躺在這裏，至少身體一切正常，太驕傲的人，分明無法接受等待其他人來主宰自己的命運，這一切都是秀秀自找的。

  秀秀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太好，危險期其實還沒有完全過去，檢方的人自然是希望她能夠活下來，但醫生說了，傷者的求生意念不強，表現地十分消極，甚至可以說是非常消極，顧唯寧不知道秀秀經曆了什麽，也許是因為覺得前方無路，這中間沒有卓亦的影響，顧唯寧不知道，但以秀秀如是這般自私冷血的個性，可能性不大。

  雖然卓亦現在在失蹤的狀態中，情況不容樂觀，但顧唯寧覺得，他那個人，不會那麽容易死去，他怎麽會舍得自己在金三角的那一切。

  病房裏很安靜，顧唯寧覺得自己應該說一點什麽，有些話當著麵的時候說不出口，可是搜刮了肚腸，卻怎麽也找不到想說的話。

  勸她的話， 說了也沒有用，要是能起作用，她現在也不會躺在這裏，即便是醒過來也是艱難的一條路在等著她。

  “好自為之。”顧唯寧嘴唇動了動，隻說出來這四個字，已然飽含了她所有的感情，原本就是淺薄的親情血緣，能來看她一場，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顧唯寧原本是打算走的，易君臨還在門口等著她，卻不想病床上原本緊閉雙眼的人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雙眼睜開之後神色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現在深處什麽地方。

  秀秀感覺全身都麻木了， 除了大腦，其他地方都失去了意識，這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舒服，她茫然地轉動著眼珠，本來想偏一下腦袋，身體竟然不停使喚， 不禁皺眉，難道是還在夢中。

  原本是在大山裏，怎麽一下子就到了醫院？

  這裏應該是醫院吧，秀秀看到了輸液針， 視線再轉動，定在了旁邊靜默的身影上，有一瞬間的凝滯，露出意外的神情來，居然是顧唯寧。

  冷笑。

  秀秀比平常任何時候都要討厭看到顧唯寧，怎麽說呢，看到她就意味著她沒有脫身，如果說世界上有誰最想她倒黴，那必然就是顧唯寧無疑。

  顧唯寧看到秀秀的表情變化，挺直了背脊，不自覺地是神情跟著冷淡下來。

  秀秀定定得看著顧唯寧，想說什麽，卻發現怎麽也說不出話來，她不僅脖子以下都不能動，就連聲帶竟然都不能工作。

  這種活法，還不如死了。

  秀秀閉上眼，掩蓋眸子底部濃鬱的戾氣，沒有血色的臉上漸漸彌漫不自然的紅色。

  顧唯寧沒有錯過秀秀臉上剛才一閃而過的厭惡，雖然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是免不了會覺得寒心，竟然是連話都不願意說上一句，不過想想確實是沒什麽好說的，雖然這個人冷血，但從頭到尾都沒有虛偽得表現出討好的意思，哪怕是已經到了現在的地步。

  這應該是顧唯寧最後一次來看望秀秀，作為血緣關係上的女兒，她真的是仁至義盡。

  “現在卓亦還下落不明。”顧唯寧覺得有必要讓她知道，“至於我，以後也不會再來看你。”

  真的是最後一次，顧唯寧在心裏說，以秀秀現在的情況，未來已經注定。

  秀秀始終都沒有睜開眼睛，顧唯寧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或者是幹脆用沉默來表達漠視，這個人一向如此，沒有什麽好奇怪的。顧唯寧退了出去，在門口，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在跟易君臨低聲交談。

  “病人的情況可以說非常不樂觀，有可能全身癱瘓，失去生活自理能力。”

  顧唯寧走過來的時候恰好聽到這一句，神色有些恍惚，原來不是秀秀不想說話，其實是她的身體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