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四章神龍政變(十九)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6      字數:2266
  長安城,分為兩縣,以縱貫南北的朱雀大街為界,以西縣名萬年,以東縣名長安。

  附郭京城,縣令職級高配,為正六品,放在地方上,已然是一郡太守或下州刺史。

  但在長安城中,高官顯爵多如牛毛,如果這兩縣縣令,沒有足夠硬紮的背景,隻會淪為權貴的守戶之犬和使喚之奴,決然不會有一地父母官,堂堂百裏侯的威風。

  萬年縣令名叫杜凱,出身京兆茂陵杜氏,乃是萬年縣本地的坐地戶。

  京兆杜氏與同一郡望的大姓京兆韋氏,合稱韋杜,坊間有言“長安韋杜,去天尺五”。

  然而,同為京畿大族,杜氏不像韋氏的軌跡那般陡峭,一朝驟然發跡,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又一朝墜落,子弟星散,元氣大傷。

  杜氏勝在穩健,四平八穩,一代一代悉心經營鄉土,徐徐圖強,盤根錯節下來,不顯山不露水,在京兆和關內,勢力頗為可觀。

  當初東宮內鬥,李重福生母,太子側妃董氏,曾有意在杜氏門中則一女為兒媳,後來迫於太子妃韋氏淫威,不得不廢棄,因此之故,茂陵杜氏與東宮很有一番嫌隙。

  然而,時移世易,朝中勢力三分,權策獨掌中樞,一家獨大,李旦盤踞神都,得武後恩寵偏愛,儲位在望,李重俊徒有太孫虛名,蝸居興慶宮不祥之地,搖搖欲墜。

  形勢至此,已然非常明朗,非此即彼,尤其是中立勢力的代表人物狄仁傑改旗易幟之後,灰色地帶幾乎完全消失,熱衷騎牆,當牆頭草的家族或勢力,壓力日甚一日。

  穩字當頭的京兆杜氏,決策遲緩,觀望成性,成了最尷尬的一方。

  他們曾屢次拒絕安國相王李旦的橄欖枝,又出於門閥利益,對權策科舉書院、金銀錢莊、遏製土地兼並等削弱門閥勢力的決策極力抵觸,兩方冉冉上升的強梁,他杜氏都得罪死了,不得不試探著向太孫李重俊靠攏。

  這一回,杜氏的當家族長反躬自省,痛定思痛,悟出了手快有手慢無的道理,雷厲風行了一把,將自家的孫女兒送到興慶宮做了太孫身邊的宮女,將這宗買賣敲得實實在在。

  “速速將此間情形傳訊到興慶宮”

  萬年縣令杜凱敏感察覺到手頭這件口角小事,或許可以大做文章。

  待親信隨從匆匆跑開,杜凱肅容拱手,詢問武落衡的身份,“二位趙夫人,本縣是識得的,這位倒是瞧著眼生,敢問,尊駕高姓大名?”

  “哼”武落衡譏誚地翹了翹唇角,下巴抬得高高的,“萬年縣,你這是在訊問我麽?”

  杜凱嗬嗬輕笑一聲,並沒有惱火動氣,在長安行走,就要有這種胸襟大度,要是計較,怕是隨時能活活氣死過去。

  “本縣不敢,隻是,入了官衙,有些過場,還是不得不走的,要是尊駕不予合作,那麽這場官司,可就有得拖了,誤了貴人們回府就寢的時辰,本縣擔待不起”

  “再者說了,你們雙方的糾紛,並無大事,隻不過,動了刀兵,才犯下官非,一方配合,另一方則不,尊駕以為,本縣會如何處置?”

  杜凱軟中帶硬,綿裏藏針,既施加了壓力,又輕飄飄將壓力轉移到了對峙雙方之間,盡量不沾染因果,頗見功底。

  那邊一對放浪妯娌到底隻是婦道人家,眼界城府有限,聽不出杜凱言語間的凶險,還得意洋洋地抖著錦繡衣袍包裹著的豐腴身軀,一唱一和,向武落衡示威。

  “就是這個話呢,又不是誰家外宅養的小蹄子,也不是哪家勾欄裏的清倌人,哪有身份不能對官家言語的道理?”

  “哼哼,怕隻是個裝腔作勢的下賤商戶,瞧著光鮮,骨子裏隻有銅臭味,上不得台麵,怕說出來汙了官家的耳朵”

  武落衡被氣笑了,她們都是被杜凱抓到縣衙來的,本當同仇敵愾,一道用身份背景,迫使杜凱放了他們,平息此事,她們倒好,迫不及待幫著杜凱打壓她,真真蠢笨如豬。

  “哼哼,兩個不知廉恥的娼婦,豎起你們的耳朵聽好了”武落衡索性也懶得再玩弄心計。

  區區縣衙,還真沒放在她眼裏,她的兄長,那可是將軍。

  “我是武落衡,來自定王府,左衛將軍武崇成,是我兄長”

  “小婊子,你說誰娼婦?”趙社的前妻狠狠一跺腳,大發雌威,張著手就要上前撕扯武落衡,到了縣衙,他們的從人都被隔在了外頭,正好是單挑的好時機。

  “住手”趙祥的妻子要醒目一些,厲聲一喝,將前妯娌推到一邊。

  理了理身上的披帛,將波濤洶湧的前胸遮了遮,擠出個勉強的笑容,“原來是定王府的小娘子,卻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咱們都是自家人,我可是也姓武,是陛下的堂姐,咱們可是本家呢”

  “呸,你也配,即便你姓武,也是辱沒祖宗的娼婦”武落衡潑辣味道自始至終,決然看不起這兩個放浪婦人。

  趙祥的妻子臉皮子有些發青,按捺著性子,“小丫頭,性子夠烈的,像是咱們武家女兒,你的兄長是左衛將軍,我的夫君,是北部軍統領趙祥,同在行伍中,正該多多親近”

  武落衡嗤之以鼻,邁著步子靠上前,在她身邊繞著圈兒,打量她的一身風韻好肉。

  “喲,原來你還有夫君啊?那位趙統領,曉得你養了兩個昆侖奴麽?”

  趙祥的妻子咬緊了牙關,冷冷一笑,強忍著噴薄的怒氣,“既然都是皇家族人,不打不相識,今日之事,我二人不與你計較……”

  “杜縣令,要是沒有旁的事,我便不多叨擾了”

  杜凱的眼神不著痕跡地在武落衡身上掃過,笑了起來,“夜色已深,三位都是貴人,要是有個閃失,本縣負擔不起,若是不嫌棄,還請在縣衙客舍暫居一夜,明日,本縣親自護送三位,各自返回府邸,如何?”

  趙祥的妻子臉色變了變,武落衡倒是看得通透,“要是我們說不同意,想來杜縣令也不會放行,隻盼著我兄長上門要人,杜縣令能抵擋得住”

  “帶路”

  武落衡信心滿滿,拂袖負手而去。

  趙祥的妻子和她的前妯娌,也隨後離去,冷哼連連,顯然記下了這筆賬。

  “速去傳信給陶將軍,請他拿個主意,策反趙祥,或許在長安就能辦,無須用上那位閻左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