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花謝花飛(十一)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5      字數:2420
  太平公主府,水榭長廊。

  煙波籠罩的廊橋上,武崇行躬身站著,他的對麵,是一條桌案,桌案後頭,太平公主和權策盤膝坐著。

  “大兄,崇行無能,沒有做好差事”武崇行麵色羞愧,語聲甚至有些哽咽。

  “誰說你沒有做好?”權策站起身,將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肩頭,“大兄給你的人脈和人手,到粟特人定罪驅逐之後,便已經結束,你完成得很好,無須自責”

  “至於後續,朝堂鬥爭,本就不在你應對範圍之內”

  “可是,大兄,粟特人定罪驅逐,也不是崇行的功勞……”武崇行神色稍鬆,仰著臉看著權策,仍有些自責內疚,訥訥出聲,“若是崇行利落一些,先做些鋪墊,早些將粟特人的罪證公之於眾,占得輿論先機,當能緩解朝堂疑慮,不至於陷於被動……”

  “害得大兄動用如許多的資源,才將局麵翻轉回來,都是崇行的過失”

  “哈哈哈”權策雙臂大展,朗聲大笑,意氣風發,“你曉得反躬自省,又能自查缺漏,可見自律嚴謹,曉得上進,那這次曆練,就更值得了”

  “吾家崇行,成人矣”

  權策滿麵欣慰歡悅,發自內心,長笑聲經久不息。

  武崇行呆了呆,一時百感交集,眼圈驀地通紅,上前一步,一頭撞在權策懷中,哭道,“大兄……”

  權策有些錯愕,旋即露出一絲笑意,抬眼遠望湖麵,追憶起西塞漫天雪花中,在他懷裏香消玉殞的芮萊,“崇行啊,改日,叫上你兄長,隨我一道去趟邙山,吊祭一下你的千牛姐姐”

  “是,大兄”武崇行響亮應命,毫不遲疑。

  “去吧,你手下的粟特人,也多安撫安撫,若有需要,可領他們來見我”權策含笑擺手。

  武崇行連連點頭,向著靜靜坐著的太平公主躬身一禮,“母親,孩兒告退”

  “去吧”太平公主站起身,目送武崇行闊步而去,纖手挽著權策的胳膊,嬌軀倚靠著他,故作陰陽怪氣,“可不是個傻小子,還以為你費了多大力氣,他哪裏知道,他大兄的力氣,隻須在床榻上用用,朝中還有什麽事不能手到擒來?”

  權策一笑置之,麵上頗有些得意之色。

  太平公主所言,倒是沒有太大謬誤,出手陷害劉義省,是安樂郡主李裹兒所為,她在東宮,誰與誰走動得近,身上有什麽漏洞,一清二楚,至於光祿寺卿袁眺,傳言遭到曲解,那是他的副手,光祿寺少卿桓彥範的手筆。

  李重福出麵做了打手,有太平公主的策動,也有他自己對東宮刻骨的怨毒。

  對權策來說,隻須找準個時機,將各方助力協調捏合,便取得奇效,並不算困難。

  得意了沒多久,權策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肅容問道,“太平,我每年清明,都會帶著崇敏崇行去邙山祭掃艾薇,你就不覺得奇怪麽?”

  “為母盡孝,有何奇怪的?”太平公主一雙慧黠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權策。

  “嗬嗬,我早該知道,此事瞞不過你”權策歎了口氣。

  太平公主腰肢款款一擰,和身揉入他的懷中,“那是你沒有想著隱瞞,當初你給艾薇治喪,我便已經猜到一二”

  權策無聲點頭,氣氛有些沉重。

  太平公主扭了扭身子,“明山賓那老倌兒,聽說在獄中天天說對不起你,你要如何處置他?”

  “這等人,方正,但認死理,有才,還不知變通,用來教書育人,是恰如其分的,隻是國子監本身便已不單純,涉足朝堂,不合時宜”權策已經有所思量,“陽泉伯那邊,太原王氏的書院,已經建成,便讓明山賓去主持王氏書院罷了”

  “嗯,這下權右相又會有以德報怨的美名了”太平公主笑吟吟瞥了他一眼,“裹兒那頭,幫了忙,怎生回報?”

  “哪裏還須我回報,劉義省落馬,空出的東宮太子中庶子之位,她已經拿到手頭了”權策攤攤手。

  李裹兒在東宮如此順手,倒也不算意外。

  東宮中,太子李顯沉湎酒色,沉寂已久,太子妃韋氏更看重外向伸展勢力,對東宮屬官配置,不甚上心。

  至於李重俊,這次最無辜,受創最慘重的,便是他了,人在東宮坐,禍從天上來,無端端成了眾矢之的,稚嫩的勢力遭到打擊尚且不說,權策表明姿態的請辭,才是他的最大危機。

  太初宮,雙曜城,東宮。

  “母妃,請準孩兒出宮,求見權師,稟明詳情,還孩兒清白,求得權師諒解”李重俊匍匐在地,再三懇求。

  太子妃韋氏高居上座,悠然捧杯品茗,俯視著他,“劉義省袁眺,都是你的奴才,罪證確鑿,你要如何解釋?”

  “母妃,孩兒,孩兒冤枉呐……”李重俊臉色青白交替,以頭觸地,悲憤莫可名狀。

  韋氏冷笑,她當然知道李重俊是冤枉的,眼前的李重俊,是她的替死鬼,真正意圖收攬粟特人為自己所用的,是她,也隻有她,才能使喚得動武三思出麵,為粟特人求情。

  “本宮自是願意相信你冤枉,但旁人可會信你?權策可會信你?陛下可會信你?”

  逼問接踵而來,李重俊登時方寸大亂,聲淚俱下,這才意識到,這不隻是失去臂助倚仗的問題,弄得不好,朝廷追究起來,他是要承擔罪責的。

  “母妃,母妃救我”

  李重俊膝行上前,抱住韋氏的腿,嚎哭不止。

  韋氏任他折騰,眼中一道精光閃過,慢悠悠地道,“此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母妃,還請念在孩兒一向恭順,從不曾造次逾矩的份上,救孩兒一救,孩兒願立下血誓,鞍前馬後,孝敬母妃,不敢有違”李重俊聽到了希望,登時賭咒發誓。

  韋氏不屑地笑了聲,“劉義省和袁眺,誰忠心一些?”

  “當,當屬袁眺”

  “讓他認罪,就說劉義省也是他串謀的,此事塵埃落定,我自會尋權策說話,為你找些餘地”韋氏目光灼灼,盯著李重俊。

  李重俊魂不守舍,似是想要掙紮著說什麽,但又明了說什麽都無用,失魂落魄,踉踉蹌蹌離去。

  “哼……”韋氏冷哼一聲,誓言什麽的,她是半個字不肯信的。

  賣了個人情給李重俊,袁眺認了罪,她也能從粟特人的泥潭中跳出來了,一舉兩得。

  “不,是三得”韋氏的笑容冶蕩了起來,袁眺認罪,權策應當也是樂見的。

  她早就受夠了武三思的無用,就算不能憑此換得什麽利益,換個重溫鴛夢,一夕之歡,不過分吧。

  “咯咯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