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色即是空(十六)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413
  修義坊,張府。

  這處府邸,已經落在了張昌期名下,除他之外,張家族人都在北城寸土寸金之地,立下了府邸,價格都隻是象征性的,畢竟能抱上二張兄弟的大腿,區區錢帛阿堵物,不值一提。

  張昌期府上小娘子於歸之期將近,張易之和張昌宗兄弟二人齊齊出宮來。

  今日是走場的時候。

  這個婚宴是張氏兄弟躍居台前,成為實權顯貴以來的第一宗大事,又是與皇家聯姻,說不得還要請了皇帝陛下親自出來撐場麵,必須格外精心。

  既是要走場,權策擔當的司儀很是要緊,張昌期親自送了帖子過去,權策並未為難,一口應下。

  既是權策給麵子,二張兄弟也不好不有所表示,便雙雙出宮作陪。

  權策在門前下馬,候在門前的二張兄弟堆著滿臉笑容,迎上前去。

  身後從人也是呼啦啦一片拜倒,有些膽子小些的,腿肚子轉了筋,不免摔個狗啃泥。

  倒不是張氏幸進,底蘊淺薄,沒有見過世麵,實是權策這幾日威名和凶名一同大盛。

  繼虞山軍之後,權策又去巡察了左右威衛,這兩支軍衛卻是沒有根腳的,兩衛大將軍又是酒囊飯袋之輩,屍位素餐不說,貪瀆冒領,無所不為,美滋滋喝起了兵血。

  權策校閱虞山軍之後,兩人大為驚駭,著急忙慌做表麵功夫,上下串聯應對,威逼利誘,試圖敷衍含混過去,讓一些訓練強手穿上了中高層將領的盔甲,打算貼貼金。

  豈料,權策並沒有像虞山軍那樣的耐心,他早令無字碑將他們查了個底兒掉,徑直曆數兩衛大將軍的罪狀,一聲喝令,自有禦史台官差將兩人拘捕。

  去了領頭的,再行各個擊破,那些披著將領盔甲的軍士立時反水,一應荒唐舞弊之事揭開。

  權策震怒,滿營上下,有七十餘名將領入獄,有不少根本就不曾來營中,而是在永豐裏勾欄之中安營紮寨了,醉醺醺上了檻車,猶自不醒。

  核查兵額之後,缺數竟達到三分之一,權策窮究罪過,殃及地方數十個折衝府,緇衣官差絡繹於道,左右威衛臭名遠揚。

  “右相,勞動大駕,下官慚愧”張易之目視這位大殺四方的相爺,卻不見他有驕矜之色,濃眉緊鎖深皺,不開心顏。

  “張侍郎客氣了,本相奉了旨意來做這司儀,自然要操持妥當”權策牽了牽嘴角,朗聲回應。

  張易之陪了陪笑,連道不敢,心頭拿捏不定,權策將此事公開宣揚,是為他們壯聲色,還是在表達不滿?

  “張少監……啊,韋郎君也在”權策對著旁邊的張昌宗拱了拱手,他旁邊站著的,是韋淋。

  權策的神色有幾分複雜。

  花奴已經查清,清河崔氏族長崔珪在神都待不住,迫不及待返程,緣由就是他,他代表東宮麵見崔珪,要與清河崔氏聯姻,對象是安樂郡主李裹兒,崔珪嚇得不輕,辦完了正事,一刻不多停留。

  崔珪是怎麽想的,權策不得而知,但總免不了受到武崇敏退親的影響,李裹兒畢竟跟在他身邊教養了幾年,又以嬌媚無雙,豔壓皇族,如今卻落到這個地步,他心中也很不好過。

  “見過右相”韋淋長揖到地。

  權策走場,女方有二張兄弟親自出麵,東宮也不好冷待,李重福母族董氏已然族滅,李顯頹廢,李重潤倒是躍躍欲試,韋氏卻不許,令韋淋來走這一趟。

  權策二張兄弟還有韋淋四人緩步行來,管事仆役雁分兩行,從者如雲鋪開,張昌期微微弓著腰,在前頭引路,口中說著已經預備下的布置,有些要過流程的地方,還會停步下來,令侍女仆役現場排演一遍。

  卻是細致到了極點,連哪一席客人由誰上酒菜,由誰隨身伺候,客人起身,由誰引導,都是分得清清楚楚。

  張昌期不厭其煩,他是心中不托底,急切需要有主心骨拿主意,四人中有人詢問,他都條分縷析,說得明白。

  權策心中早已不耐,麵上不顯,隨口誇獎了幾句,“如此浩大盛況,巨細靡遺,張給事中愛女之心,躍然可見,想必二位國公和東宮方麵,都少不了支應”

  二張麵上露出矜持之色,姿態頗高,韋淋卻是連連擺手,神情嚴肅,高聲道,“右相謬矣,婚宴事宜,都是女方一力操持,東宮方麵並無插手,絲毫都無”

  聽著他刻意強調的絲毫都無,二張兄弟麵色微變,張易之露出哂然之色,張昌宗卻是隱有怒意。

  權策嗬嗬一笑,舉步向前,心頭頗覺古怪,兩姓婚姻,男方絲毫沒有幫手,又不是什麽體麵之事,何須如此高聲?

  他腳步微微一頓,除非有何不妥,東宮急於撇清?

  這個不妥,說不定還與自己相幹。

  權策眼角向身後一瞥,絕地點了點頭。

  走場細節,有既定禮儀可依,所不同的,在於武後,她來與不來,來了之後,停留多久,可有致辭,張昌期洋洋灑灑預設了十餘種可能,錄在一張灑金箋上,請權策過目。

  權策細細看了,點點頭,依著最複雜的一個,走了一遍流程,便離了此處紛紛擾擾,告辭而去。

  送他出了門,韋淋立時也拱手告辭,片刻不肯多待。

  “瞧瞧,二兄,咱家這地界兒,還要多灑掃一番,韋郎君嫌棄不幹淨呢”韋淋才轉過身,張昌宗不陰不陽的聲音便追了出來,韋淋登時尷尬在當場。

  “六郎”張易之沉聲嗬斥。

  張昌宗哼了一聲,拂袖進門。

  韋淋張了張嘴,也說不出所以然,歎口氣,滿腹心事,登車而去。

  “五兄,東宮這是什麽意思?用了咱家的場子作法,又一推二五六,翻臉不認,欺我張家無人?”張易之才回到書房,張昌宗便快步湊上來,指天畫地,頗為惱怒。

  “嗬嗬”張易之笑了,慢悠悠坐下,“那你便甘心一直受權策鉗製,難以自立?”

  張昌宗為之一噎,悶哼一聲,氣咻咻坐下,將一杯茶灌入口中,卻是滾燙,嗷嗷叫著跳起來,此間密室,卻是找不到人出氣,隻能抓耳撓腮苦忍。

  好半晌平靜下來,“五兄,權策固然可惡,讓他絆一跤,也是樂見,但,與東宮聯手,可會向之前一般,又引來陛下猜忌?”

  “誰說我要與東宮聯手?我隻是要借東宮之手,整權策一回,讓他們兩家撕破臉”張易之笑容愈發深沉。

  “權策說得對,咱們立身之本,在陛下身上,他無往不利,隻因占著先機,事發之前,總有陛下心意在內”

  “我等,又如何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