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色即是空(七)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498
  “大兄,裹兒想你”

  軟玉溫香入懷,權策心頭卻是一陣陣發冷。

  他曾傾注心血管教她,言傳身教,盡心看顧嗬護數載,若說沒有情誼在,那是不可能的。

  豈料造化弄人,諄諄教誨,敵不過權力的誘惑。

  反目成仇之後,他在午夜夢回,也想過李裹兒會從頭翻悔,跳出權鬥的爛泥塘,清清爽爽做她的富貴美人。

  便是在夢中,也會笑醒。

  眼下李裹兒真真切切在懷中,卻是不著絲縷,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已泥足深陷,並沒有回頭的意思。

  “裹兒聽話,大兄也想你”權策含笑相應,伸出溫暖的大手,將她摟住,製止她亂動,另一隻手將她脫落在地的衣服拾了起來,自裏衣開始,由內而外,逐一為她穿上。

  神情恬淡親和,動作輕柔,雙手所至,未曾刻意避諱,也沒有褻瀆之意。

  李裹兒嬌柔地偎在他懷抱中,細細品味著久違的溫暖,麵上先是平靜,又突地閃過一絲惱恨之意。

  權策的反應,分明隻是將她當做一個孩童,對她漸漸明悟並引以為豪的姿色身段資本不屑一顧,在她看來,這比權策要了她的身子還要刻骨銘心,堪稱奇恥大辱。

  衣服穿好,兩人仍舊交頸而立,顏麵相錯,擁在一處,都沒有說話。

  兩個親近人,以親密的姿態肌膚相親,卻沒有絲毫曖昧痕跡,有的隻是漸漸蔓延的開裂聲音。

  “大兄,裹兒會贏你的”

  “裹兒,別傷著自己就好”

  兩人的對話,如同以往無數次一樣。

  李裹兒好勝驕縱,無論差距多大,都要叫囂一陣,權策卻並不像李重潤那般,總是容讓,既讓她看清旁人,也認清自己,隻要她不傷了身子,便由她折騰。

  反躬自省,權策實也想不明白,他的管教,到底是在哪裏出了差錯。

  “大兄,你不幫著裹兒,裹兒就去找別人了”李裹兒緊了緊雙臂,使勁兒在權策懷中拱了拱,嬌嫩的嗓音很是美妙動聽。

  寒天一滴水,點點在心頭。

  聽在權策耳中,卻是重逾千斤,權策的胳膊抖了抖,伸手撫著李裹兒的柔順發絲,半晌無言。

  他明白李裹兒所說的找別人是什麽意思,但他更明白李裹兒所說的幫她是什麽意思,不可能像以往買個活物兒或者撐腰出氣那麽簡單。

  他不是一個人,身邊的家人出類拔萃,濟濟一堂,身後的追隨者都是精心選拔,弘毅有為,傲骨嶙峋,星羅棋布,占據中樞地方要衝職位,試圖以美色將權策和他的勢力收歸石榴裙下,隻是妄想。

  更何況,他本心之中,也未曾對李裹兒生出過男女想法。

  “裹兒啊,江湖路遠,宮門似海,有朝一日,你厭煩了,隻須回頭,大兄必在岸邊”權策給出了自己的承諾,這也已經是他能做的全部。

  “哼,大兄,眼光放遠,最不穩當的,是你才對”李裹兒一把推開他,高高昂起天鵝般的蝤頸,翩然隱入夜色之中。

  權策目送她背影遠去,灑然而笑,殊不知,這種肉眼可見的不穩當,乃是整理人心、保持鬥爭敏感的最佳狀態。

  豈不聞,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玉奴,你查一下,裹兒是怎生出來,又是怎生混入千金府中的”權策招招手,玉奴自陰影中閃出,她應當看完了整場,“重點查探一下張昌期”

  “是,主人”玉奴脆聲應下,上前為權策寬衣解帶,動作嫻熟,殷勤問道,“千金殿下給主人預備了素色的蜀錦袍服,絮了些白疊子絲絨進去,很是舒適,沒有刺繡,又不打眼,試穿一下可好?”

  權策喜好素淡顏色,偏愛棉布衣服和輕便麻衣,自打嶄露頭角,能自己做主,花花綠綠的繡衣便再也未曾上身。

  可是給幾家公主府出了大難題,太平公主試圖生拉硬扯矯正,高安公主親自動手裁衣,都沒能扭轉過來,義陽公主索性放任自流,隻有千金公主一直在默默努力,自蘇州、益州等地請來大批繡娘,嚐試著在權策的古怪偏好和他的尊貴身份之間尋得個契合。

  權策點點頭,“試試也好”

  玉奴歡喜不勝,腳步匆匆,雀躍著捧來一套袍子,為他穿上,扣上白玉鉤,打量片刻,一時癡迷,撲到權策身上,膩聲道,“主人,奴奴也想你呢”

  “嗬嗬”權策輕笑出聲,雙臂一合。

  手上也不知有些什麽動作,玉奴雙腿一軟,嬌喘細細,霞飛雙頰。

  他回到前院宴會廳時,聚宴已經闌珊。

  千金公主似是在等他回返露麵,說笑了幾句,便素手一揚,來客各自分散,尋相熟的親友飲酒談笑去了。

  “相爺,請恕下官叨擾”夏官尚書袁恕己腋下夾著文書上前來,趁著權策身邊人少一些,趕忙插口,“相爺定下一旬之期,眼看將到,特來複命,冒失之處,還請相爺海涵”

  他在宴會上辦理公務,也是無奈選擇,權策給他的時限已到,但又告假在家,登門稟報,有些質疑權策懈怠公務的意思,恰逢千金公主夜宴,他便央了同黨的豆盧欽望,一道前來。

  袁恕己開口不久,權策身邊堆積的人,便都知機散去,隻有千金公主還挽著他的手臂,亭亭玉立,並沒有回避的意思。

  豆盧欽望慢吞吞湊上前來,“右相,依你的指令,相王親自核定了這份細目,你可查閱一二,看看是否遂心?”

  權策將公文接過,裝幀精美,有名有款,頗有些分量,麵上笑吟吟地,卻是仍沒有鬆口。

  豆盧欽望出麵,提及相王李旦,代表這份細目,並不一定屬實,是一個政治姿態的產物,表明相王一係是尊重了權策的權威的。

  尤其是豆盧欽望作為排序靠前的宰相,陪同袁恕己到宴席上來交差,可算是頗有誠意。

  “大郎,本宮不曉得公務,多嘴幾句,豆盧相爺和袁尚書的公務都辦到本宮宴會上來了,你可要多顧念幾分,若是不然,本宮可不依呢,咯咯咯”千金公主掩嘴嬌笑,想著提醒權策,即便要回絕,也要暫時按下,不好當眾給他們難堪。

  “哈哈哈”權策朗聲大笑,轉身將公文交給絕地收起,風輕雲淡,“千金殿下的顏麵,卻是要給的,勞煩相王殿下費心,有他把關,想來公帑都能物盡其用,本相也是安心的”

  “多謝右相”

  豆盧欽望和袁恕己相顧之下,麵麵相覷,頗感難以置信。

  權策查賬來勢洶洶,他們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甚至有所犧牲的準備,竟然因千金公主一句話就輕易便揭了過去?

  兩人轉眼看向笑靨如花的千金公主,這個從不顯山露水的皇室貴女,竟也是尊真神不成?

  不遠處,張昌宗、張昌期兩人,還有末位宰相楊再思,也都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