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四大天王(下五)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719
  上陽宮,觀風殿,夜色漸深,武後精神抖擻,細細翻閱奏疏,嘴角噙著冷笑。

  廬陵王李顯是她生的,有幾分本事,幾兩肚腸,有多少能耐本事,她再清楚不過,更何況,梅花內衛對房州和廬陵王府的監控從沒有停止過,李顯,或者說韋氏,以前做過什麽,打算做什麽,不說知曉個十成十,拿捏個七八分是絕無問題的。

  牆倒眾人推,多數奏疏都是朝廬陵王身上潑髒水,喊打喊殺的,還有不少將目標對準了武承嗣,奪儲失敗,他本就已經失勢,眼下牽扯進渾水之中,正是可以痛打的死老虎。

  宰相李嶠和給事中萬國俊等武承嗣黨羽自然奮力掙紮,上疏為武承嗣辯白,卻隻能避開武承嗣與廬陵王勾結的要害,轉而攻擊房州刺史王昌齡窺探藩王,居心叵測。

  奏疏都是上官婉兒整理過的,意見相同或傾向相似的奏疏都放在一起,武後拿起為武承嗣辯白的十餘份奏疏,抬手掂量了下分量,不由哂然一笑,“昔日承嗣為相,門庭若市,一呼百喏,朝野附隨者眾,多少人仰他鼻息,眼下又如何?”

  上官婉兒垂首,不言不語,她怕答了這一問,再聽到武後後麵的一問,會無從作答。

  武後瞥了她一眼,指間輕挑,翻開單獨放置的三份奏疏。

  第一份是李湛的,隻看文字,似乎就看到他痛哭流涕,悲痛欲絕的模樣,口口聲聲受到蒙蔽誤導,才會為廬陵王子嗣請封,實在沒有識人之明,也沒有治政之才,乞求武後念在他父親的份上,予以寬恕,他願意再度從戎,遠赴邊塞,為國征戰。

  “嗬”武後嗤笑一聲,“朝三暮四,虎父犬子,有了李義府的油滑鑽營,卻沒有他的風骨堅持,隻是一叢飄絮,一灘爛泥罷了,邊塞倒是不必去了,朕有的是法子讓他難受,婉兒擬旨,擢光祿少卿鄭重為光祿卿”

  “臣妾領旨”上官婉兒雙手交疊,按在腹部,沉吟片刻,提起筆來,一揮而就。

  第二份是葛繪的,他認為馮君衡的奏報彈劾,過於草率,江南道幅員遼闊,離房州最遠的廉州,距離達到千裏之遙,不可能洞悉房州之事,如此眾口一詞,反令人生疑,且廬陵王乃是陛下親子,茲事體大,請求另行委派老成持重的重臣前往江南道,厘清事實,為保穩妥,人選應付諸朝會公議。

  武後將這份奏疏看了兩遍,頗覺奇異,葛繪似有違廬陵王辯白之意,卻又不緊不慢,按部就班,並不見急切。

  武後蹙起眉尖,將奏疏放下,紅唇輕動,未曾吐出話語,又將奏疏拿起,猶豫不定半晌,終是擱置一旁。

  第三份奏疏是鳳閣舍人姚崇的,上次在朝會上奏請廬陵王和豫王兩個嫡子同封國公之爵,得到武後嘉許,給了他無窮的膽量和信心,特立獨行,逆勢而進,上奏為廬陵王開脫不說,還激進一步,請求將廬陵王召回神都。

  “嘩眾取寵”武後冷笑嗬斥一聲,舉了舉這份奏疏,“婉兒,顯曾位居九五,君臨天下,如今,又如何?”

  上官婉兒心中苦笑,終是有此一問,她卻是早有防備,深深跪拜下去,“陛下英明,世人愚昧,看不分明,所謂權勢地位,到底不過是一麵鏡子,看起來亮堂罷了,這大周天下,能發光發熱的,能生死人,能榮辱人的,唯有陛下一人”

  武後哈哈大笑,聲震屋瓦。

  “傳朕口諭,姚崇妄揣帝心,故作驚人之語,沽名釣譽,其心可誅,令大理寺即刻將其收押,嚴加磨勘審訊”

  早有殿中內侍匆匆邁著碎步出去傳旨,與飄然入殿的謝瑤環錯身而過。

  “陛下”謝瑤環蹲身下拜。

  武後看了看她,又掃了上官婉兒一眼,過了這許久,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的,想來也能猜到一些,遮遮掩掩殊無必要,“無妨,有話盡可直言”

  謝瑤環脆聲領命,“陛下,今日上午巳時,冠軍侯前往廬陵王府,領著楚國公與四位縣主一道去了南市悅來客棧,盤桓整日,傍晚申時才一同返回,據報,應將作大匠兼軍器監令杜審言之邀,冠軍侯明日將離開神都,啟程前往虞山軍器監工場”

  “哦?嗬嗬,又要走啊”武後臉上的笑容緩緩綻開,長長歎息一聲,回頭再看案上洋洋灑灑的奏疏,不由嗤之以鼻,信手再將葛繪的奏疏拿起,細看一遍,一切豁然開朗,這份奏疏分明隻是打了個埋伏,似有所待,搖頭失笑,“申斥葛繪議事輕浮,令他將奏疏意見好生完善,再條陳上奏”

  “是”上官婉兒依言伏案朱批,心頭一團迷霧,葛繪的意見已經再明了不過,再細致,怕就涉及到人事舉薦了,這是對郎君的肯定還是否定?是鼓勵還是敲打?武後的心思,越發難以拿捏了。

  長安,朱雀大街,太極宮旁,長安留守府。

  長安尉權竺迎來了客人,長安留守府長史侯繆,這人年過五旬,職位比他高,卻待他熱絡親近,並不傲慢。

  “輪台侯,本官又來打攪了”侯繆笑吟吟進了簽押房,手中捧著一個匣子,裏頭裝著古色古香的幾本典籍,都是東漢流傳下來的珍貴孤本,“侯爺正當進學上進之時,卻因家國之事,不得不出仕報國,本官常懷長者之心,贈送這些書籍給侯爺,還望收下”

  權竺受寵若驚,喜極而泣,“多謝侯長史,若長史不棄,容權竺喚聲世伯,世伯拳拳之心,權竺愧領”

  侯繆趕忙安慰,溫聲軟語,很是融洽。

  待得晚間,侯繆回到府中,聽聞門房通報,輪台侯府來人,送了個禮物,未在門房報備,徑直到後院贈予夫人,他眉頭一皺,快步走入後院,卻見家中老妻正抱著一尊高約兩尺的金佛稀罕,眼睛裏也是金光閃閃。

  侯繆將金佛取來,上下前後細細看了,沒有見到異樣,才鬆了口氣,“人言義陽公主府豪富,果不其然,哼哼”

  權竺下了值,過家門而不入,去了旁邊的民宅,權毅正在大發雷霆,府中的白檀木佛像,他很是珍重的物件兒,竟然不翼而飛。

  “父親,你沒有得過白檀木,從來都沒有”權竺將下人揮退,迎上權毅刀子一樣的目光,毫不畏懼,說得斬釘截鐵。

  權毅大怒,“逆子……”

  “父親,人貴自知,孩兒言盡於此”權竺冷聲拋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回到輪台侯府的書房,翻羽等人都在,那幾本古籍珍本被分揀出來,細細驗看,並無差池,那匣子的底部卻是空心,打開之後,底下是一封信,是以權策的名義寫的,要權竺在神都多多拜訪李氏宗親,聯絡聲勢,伺機迎奉廬陵王。

  權竺打量著信封和信紙,字跡惟妙惟肖,卻是與大兄一模一樣,他的心涼得透透的,眼睛和鼻子濃濃酸澀,自幼在大兄庇護之下無憂無慮長成,他還是第一遭領教這等凶險手段,一著不慎,便是滿門滅頂之災。

  他的手顫抖著,將信封引燃,眼看著它化為灰燼,啞著嗓子道,“翻羽,你去隔壁,將知曉白檀木事體的人,都清了”

  眼看著翻羽領命而去,權竺滿臉迅速抽搐起來,扭曲得怕人,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一時慘白,一時又是血紅,終是忍耐不住,壓抑地痛哭起來。

  門外守著的,是伏虎羅漢,他往前走了兩步,到聽不到裏間聲音的地方站定。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皇族貴家子,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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