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四大天王(下一)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4      字數:2547
  江南道,位居長江以南,五嶺以北,像是一條寬闊綿長的飄帶,橫在大周版圖之上,論起幅員麵積,江南道不是最廣,畢竟大周東、北、南三麵都有為數眾多的都護府和羈縻都督府在,但論起管轄成建製的州府數量,江南道冠於天下,範圍包括整個長江中下遊以南地區,轄下五十三州七府,治所蘇州在長江入海口,恰似給這一條肥龍,點上了灼灼閃亮的眼睛。

  新任的江南道觀察使馮君衡,抵達蘇州城已近十日,卻一直住在驛館內,不入官廨,除了進城的時候,與各州郡文武官員見了一麵,寒暄了下,便推說旅途勞頓,再也沒有公開露麵,也沒有隻言片語傳出,各州刺史懷揣著厚重的災情民情公文,卻不得其門而入。

  眾多刺史都是守土有責的封疆大吏,不能離開屬地太久,便推舉了幾個與馮君衡有些關聯的刺史,聯袂前去拜會,這次倒是見到了人,馮君衡與他們交談了片刻,便傳下命令,潘州刺史、房州刺史、黔州刺史三人留下,其餘各自返回,他將逐一按臨,安撫當地百姓。

  其餘刺史得了準信兒,各自離去,被發話留下的三州刺史,卻惴惴不安起來,想著這十來天功夫,是不是有甚把柄罪過落在了這禦史老爺手中,轉而一細想,又放下了些心思,馮君衡選的這三州,都有各自的特殊之處,潘州乃是馮君衡曾經主事的故地,房州是廬陵王所在之地,曆任欽差觀察使都要另眼對待,至於黔州,是江南道地理最偏遠,也是最窮困的州,想來是因此之故,才被留下。

  馮君衡自詡君子,不做暗室之事,兩日之後,他不單獨召見哪一州,而是將三人一齊召來,居高臨下,方正的臉上正氣浩然,“三位刺史,本官詳細閱覽了你們的文書,卻是極其失望,災情粗疏大略,不盡不實,災異緣由,也不見推理評析,一味訴苦,對黎民苦楚,毫無同情之念,對朝廷關切,毫無敬畏之心,本官甚為不滿,甚為不滿”

  三州刺史被噴了滿頭滿臉的唾沫星子,噤若寒蟬,惶恐不已。

  “爾等食君之祿,自當為君分憂,本官再與爾等一次機會,明日午時之前,本官要見到細致,全麵且深刻的本州情形公文,盼爾等知曉大義之所在,識得關竅之輕重,休得自誤”馮君衡一席話,說得冠冕堂皇。

  三州刺史趕忙連聲告罪,謝過了馮君衡的恩典,點頭哈腰,告退而去。

  三人在驛館門口相顧片刻,卻沒有聚在一處商量應對之法,畢竟各掌一方天地,心中藏著的陰私罪惡之事,委實不少,馮君衡一番做作,給他們巨大的壓力,再也不敢懷揣僥幸,掉以輕心。

  要說壓力最大的,當屬房州刺史王鶴齡,馮君衡看似叱罵三州刺史,無非厚薄,但他偷眼看了好幾次,馮君衡利刃一樣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的,沒有須臾離開。

  “大義之所在……關竅之輕重……”王鶴齡沉吟良久,他區區地方州縣下僚,又能有什麽大義,什麽關竅呢?

  猛然間,一縷黑影襲上心頭,他激靈靈打了個哆嗦,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

  次日,三州刺史的公文都變得煞氣四溢,黔州刺史的公文之中,揭發本地士紳與南疆土民勾結,倒賣良民入山為奴,行徑令人發指,有傷天和,潘州刺史則劍指前任,指斥前任治下冤獄叢生,到任三年,殺人數百,不像官宦,更像匪徒,致使潘州一地,百姓不信官府獄訟,更信城狐社鼠,黑白顛倒。

  馮君衡冷哼一聲,將兩份公文丟棄到一旁,並不理會。

  拿起房州刺史的公文,才一搭眼,眸光立即大亮,伸手捋了捋頜下短須,繃著臉,憂國憂民地歎息,“我道江南魚米之鄉,何以頻遭天災,卻原來,竟是有奸王作祟?卻當深查一番,才不負朝廷信重……左右,傳令,即日啟程,前往房州”

  開門聲吱呀作響,早有幕僚出去傳令,一團漆黑在江南道大地上緩緩升起,彌漫開來。

  神都,東城,懷化坊。

  此地聚居的都是貧弱百姓,民居普遍破爛不堪,偶有幾棟像樣些的宅子,要麽是到神都置業太晚,沒有選到好地段,隻能在東城買下些房屋拆除,重新建成宅邸,要麽是祖上世代居住在此,一直不曾搬離,後代爭氣,盤下周邊土地,連成了宅院。

  韋處厚屬於第二種,世代居住在洛陽,他的宅子雖比旁邊的民居要好上一些,但也隻能算是獨門獨戶,地段偏狹,正門前還有一條臭水溝,鬧哄哄的菜市場,也在左近,各種異味都有。

  權策下得馬來,抬眼望了望門匾,上麵沒有姓氏名號,隻寫著兩個大字,樂道。

  “篤篤篤”絕地上前叩門。

  門縫翕張,露出一個青年的臉,神情有些畏怯,口中卻是熟練地之乎者也,“這位貴人,小生這廂有禮了,敢問貴人姓甚名誰?來此何事?”

  權策頗覺有趣,拱了拱手道,“這位郎君有禮了,我是權策”

  “權策?權郎君?”那青年先是驚喜莫名,神情仰慕,很快又強自抑製住,臉蛋垮了下來,扭過臉,挺起了單薄的胸膛,“孟子雲,威武不能屈,你弟長安尉抓了我大兄,你又欺上門來,意欲何為?”

  “舍弟莽撞,令兄已然開釋,重回國子監,權策此來,是專程賠禮的”權策含笑道,韋處厚發妻早逝,一直未曾續弦,鰥夫一人,拉扯兩個兒子長大,言傳身教。

  韋處厚長子在長安國子監,與次子差不多,是個苦讀詩書,不通世事的書呆,權策令權竺製造意外,拘捕了他,權竺派人日夜盯梢,奈何此人走路都隻肯走邊緣,每一步的步幅都是相同,絕不逾越雷池半步,眼看無法完成兄長的任務,才咬牙狠心,令翻羽將城中一家富商的碧玉腰帶放到他的寢居中,以盜竊之罪將他拿入監牢,不久又查無實據,予以開釋。

  一出形同兒戲的捉放韋,卻給了權策拜訪韋處厚的話頭。

  那青年聽了權策的說辭,猶豫了半晌,見他滿麵含笑,文名又極是令人信服的,便開門迎賓。

  “父親,權郎君來訪”青年將權策引到正堂旁邊的一個小小的家祠,裏麵煙霧繚繞。

  韋處厚跪坐在蒲團上,守著一尊香爐,癡癡凝望著前方。

  人都有好奇之心,權策雖明知有些失禮,還是忍不住往祭桌上掃了一眼。

  一看之下,悚然而驚。

  那是個木質的雕刻,高約一尺,當是韋處厚已故的發妻,麵目不可分辨,但通體潔白如玉,質感細膩。

  權策收回視線,吸了吸鼻子。

  “權郎君見笑了,發妻早逝,用一截白橡木寄托哀思”韋處厚驚覺有人,趕忙起身,將家祠的門帶過,口中說著,耳根卻已紅透。

  權策點點頭退後,“賢伉儷鶼鰈情深,可歌可泣”

  他特意看了眼韋處厚的次子,聽到父親的說辭,他麵目如常,並無羞愧之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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