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風雨歸人(下二)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564
  勸業坊,太常少卿韓鹹的府邸,一處兩出三進的住宅。

  韓鹹入神都不久,親朋故交不多,情麵來往甚少,家中一向清淨,除了家人親眷,管事童仆、丫鬟仆婦總計不到二十人,勉強不算擁擠。

  他並非沒有錢帛,昔年走私茶馬道,賺下的錢帛不在少數,在神都的第一個職位又是太仆寺卿,即便不動手腳,隻是常例就極為豐厚,家資愈富足,隻是神都房產購置艱難,地段好的,又都在權貴手中,地段稍差些的,都是隻租不賣,韓鹹這處住宅都是租來的,令他頗感憋屈。

  韓鹹引以為恥的事情,在無形之中,卻給權忠等人設置了障礙,下人來來去去就那十幾個,彼此之間都是熟識的,主人的身邊人也都相對固定,想要混入這座宅邸,竟然比混入深宮還要艱難幾分。

  觀察了許久,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最終還是沙吒術親自上陣,裝扮成地痞流氓狀,脅迫韓鹹府上外出采買的廚子,聲稱要入府行竊,要求廚子帶他入府,若是敢暴露他,便揭他是同夥,那廚子膽小怕事,也就順從下來,隻是一再乞求莫要盜竊太過貴重的東西。

  沙吒術卻不肯應下,很有技巧的將他毆打一頓,既讓他劇痛,又不留傷痕,“你這夯貨,咱們幹三隻手營生的,什麽時候做過這種丟祖師爺臉麵的承諾,碰到什麽拿什麽,真拿到不該拿的東西,也是你命賤”

  廚子聽了這一番話,如喪考妣,刻意采買了一些沉重的大件食材,與沙吒術一同搬運,從府邸的後門進入,直達廚房。

  後門的門房見慣了廚子采買,隨口問了一句這人是誰,廚子隻道是菜市的幫工,因他采買量巨大,跟來幫忙的。

  沙吒術恰到好處地露出憨厚笑容,搬著堆到鼻尖的菜筐,吭哧吭哧行走,很是吃苦耐勞的模樣。

  門房懶洋洋地追了一句,“手腳幹淨些,搬完就快些走”

  沙吒術進了門,將菜筐放在後廚,拍了那廚子後腦勺一記,轉頭就走,廚子被打了一個趔趄,險些一頭栽進爐灶裏,很是憂心忡忡地看著他遠去,這人大大咧咧,很不精細,連府中路線都不問兩句就動手,怕是要禍事,老實巴交的廚子心驚肉跳,思量了許久,在吃食中下毒的想法隻是一閃,他是不敢的,怕隻有先逃了出去一條路好走。

  沙吒術利索的在府中綠植和小徑中穿梭,聽聞人聲,便迅轉彎改道躲避,他早已將韓鹹這座府邸的構造記得一清二楚。

  悄無聲息來到書房外,在一棵大榕樹遮蔽的角落縮成一團,伸長了耳朵,聽到裏麵傳來了爭吵聲。

  “河內殿下已經得了禦史台的行文,葛繪給劉思禮定了過失瀆職的罪過,不痛不癢,隻待秋官衙門核準,便要將他釋放,你必須在此之前設法尋到劉思禮的過失,令河內殿下可以將他從禦史台提到秋官衙門”一個聲音急得火上房,聲音高亢尖銳,語如同爆豆。

  “我又何嚐不知時間緊迫?然而事態有變,葛繪既是有意輕易釋放劉思禮,我與河內王先前的猜測,許是有差池,劉思禮未必有預想的如此重要”另一個聲音要低沉穩重一些。

  “你糊塗了,河內殿下的主要目的,乃是令權策與廬陵王之間生出嫌隙,隻要劉思禮是從禦史台轉移到秋官衙門,河內殿下自有辦法令廬陵王難受,屆時,權策想要撇清,便不是那麽容易的,至於劉思禮重要與否,不抓在手,又怎能判斷分明?”那尖銳嗓音很是惱火,連禮節都顧不得了。

  “你……罷了罷了,本官自會盡快設法,請河內殿下放心,不送”低沉的聲音顯然出離了憤怒,強自壓抑,不欲再與眼前這河內王府上的豪奴糾纏,沒得失了身份。

  “哼”那豪奴一身錦繡,滿麵蠻橫,盯了韓鹹一眼,咣當一聲扯開書房門,橫衝直撞而走。

  沙吒術所在角落嚇了一跳,趕忙一個翻身,越過欄杆,潛入低矮的灌木叢中,待他走遠之後,才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後廚。

  “你怎麽還在?你跟那死廚子是不是一夥兒的?”後門的門房腦門上頂著個紅腫的大包,氣急敗壞。

  “不,不是,我不認識他,我剛才就是上了趟茅房,他怎麽了,沒見著人?您這,怎麽了?”沙吒術點頭哈腰,很是受驚嚇,臉都白了。

  “那廝做了逃奴,不怪老話兒說知人知麵不知心,那麽老實個人,竟然也是個有狠心的人,一磚頭好懸沒把我砸死,你還杵著幹嘛?還不快些走”門房看沙吒術很是有幾分可疑,卻又是他放人進來的,實不敢擔這個幹係,索性趕走了事。

  沙吒術擠著笑臉,貓著腰從後門走了,已經掉到手心裏的匕收了回去。

  走到巷子口,回頭看了這個宅子一眼,廚子跑了,很好嘛,送你們一個。

  上林坊,義陽公主府,來了一個不之客。

  監察禦史張柬之。

  權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許久,形容幹瘦,須花白,臉色有些蠟黃,皺紋密布,精神卻還好,五短身材,腰杆挺直,眼睛極有神采,目光灼灼,躬身向權策行禮,權策一時出神,致使他彎腰甚久,卻麵不改色心不跳,顯然老當益壯,體質甚好。

  權策醒過神,趕忙喚他起身,平複了一下心情,實沒有料到,武周的終結者,大名鼎鼎的風雲人物,就如此突兀地出現在自己麵前,脫口問出了極感興趣的一句話,“恕權策冒昧,張禦史貴庚?”

  “下官已虛度六十九載”張柬之畢恭畢敬,坦然回應,對自己的歲數,並無多少羞慚。

  “長者當麵,我失禮了”權策起身拱了拱手,對他的年壽表示敬意,“張禦史身體硬朗,乃朝堂祥瑞,可喜可賀,隻是不知禦史來此,有何見教?”

  “權郎君言重了,下官不敢當”張柬之客套了一句,直入主題,“昔日豫王在許州時,下官忝為倉曹參軍,與殿下長子李璟,有半師之誼,近日聽聞貴人入京謀職,特來拜望”

  “竟有此事?卻是不巧,表兄今日去拜訪太平姨母了”權策大為訝異,這可是燈下黑了,無翼鳥查遍了朝中官員的脈絡淵源,唯獨沒有注意到豫王府,興奮的感覺一閃即逝,眼前的老頭子,跡在武後晚年,還有十餘年,所謂的抱大腿,於自己並不可行,怕是自己還須對他加以培育才行。

  天生勞碌命,由不得他走捷徑。

  “下官冒昧,以為貴人不當任實職,應先以顯貴體麵差事安置,徐徐曆練,以策萬全”張柬之看起來對李璟很是上心。

  “禦史所言極是”權策有會於心,他也正有此意,眼下朝中乃是修羅場,李璟隻是站在朝中,就會招來各方勢力注目,引來明槍暗箭,一個不慎,便會牽連廣泛,得不償失。

  “既是權郎君同意,下官有意保舉貴人出任尚衣奉禦,不知權郎君意下如何?”張柬之緊接著道,絲毫不含糊,務實得緊。

  “有勞禦史,權策代表兄謝過了”權策欣然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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