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奪儲風雲(終)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765
  如意元年臘月二十五,鴻臚寺卿鄧懷玉陪同後突厥可汗默啜抵達神都,作為最後一個到達神都的外藩君王,他的抵達,宣告大周神都進入了四海升平的朝貢時間。

  宰相岑長倩、李昭德與金紫光祿大夫權策,一同出北郊安喜門迎接。

  三人之中,岑長倩心事重重,李昭德眼中閃著凶光,唯有權策風輕雲淡。

  前幾日朝中劇烈震蕩,事起在薑隆之死,這個西域沙陀人采取了極端的手法,隻身闖入洛陽府大牢,以猛火油澆遍全身,引火,烈焰包圍之中,周身滋滋作響,紋絲不動,口中猶自瘋狂大呼。

  “行刺南陽王乃我自作主張,與主人無關”

  “權策小兒,此番殺不了你,我做鬼來拘你”

  “主人,今生薑隆誤你,若有來生,願再做奴仆,侍奉於你”

  “哇哈哈哈,為主而死,快哉快哉”

  淒厲的嚎叫聲全部被壓抑在大吼之中,聲震四方,衙役捕快紛紛前來潑水營救,卻未能成功,薑隆在烈火中焦黑,雙目下有一顆晶瑩淚珠懸垂,不落下也未曾燒幹,官民皆道是上天垂憐,全其忠義。

  神都官民口口相傳,以忠義之士稱之,集資厚葬,來神都朝拜的沙陀王親自出麵,為薑隆主持了盛大葬禮,沙陀王專門上奏武後,祈求準予沙陀國將其魂魄召回。

  薑隆死後不久,洛陽府將武延秀判了行凶未遂,因薑隆認罪,武延秀極有可能是為人蒙蔽,罪責再減輕,判罰五十大板,當堂釋放。

  武延秀回歸魏王府,武延基的傷勢比權策嚴重許多,不顧身體初愈,立即離開府中,前去拜望同時受傷的權策。

  自義陽公主府離去之時,武延基手中多了一份房產地契和眾多奴仆身契,沒有再回魏王府,徑直在西城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門上掛起南陽王府的門匾,武承嗣聽聞此消息,沉默良久,終是安排府中武延基得用的管事,領著眾多仆從,帶了數十輛馬車的錢帛物件,送入武延基府中,默認了武延基自立門戶的事實,兩個兒子勢同水火,強行聚在一處,隻會更增煩惱,離得遠一些,也許還能剩下些許血脈情。

  就在波瀾將近平息之時,蓄勢已久的鳳閣侍郎李昭德驟然難,平添波折,先是尋了諸多罪狀,一力主張嚴懲鳳閣舍人張嘉福,最終將其杖斃,打一隻死狗本算不得什麽,偏李昭德猶自不滿足,上了奏疏,羅列武承嗣諸多罪狀,請黜退武承嗣宰相之位,隻享有皇族親王尊榮,不預朝政。

  朝野為之大嘩,吉頊四處串聯,以哀兵之姿商定行止進退,預備一場前仆後繼的大反攻,豈料不等到上朝,葛繪便聚集數十名朝臣入宮請見,請以離間天家骨肉,禍亂朝綱,妄議儲君之罪,處死禦史中丞來俊臣和地官侍郎吉頊,撥亂反正,還朝堂朗朗乾坤。

  這數十名朝臣並非都是權策黨羽,有麟台監宗秦客,有大理寺正狄光遠,有春官侍郎嚴善思,有羽林衛將軍武秉德,還有秋官侍郎李尚隱和夏官侍郎劉幽求,連姓韋的都沒有漏下,文武兼備,級別雖不高,卻雲集了除皇嗣與武承嗣兩個當事人之外的各家各派人馬,足以代表朝中主流態度。

  武後在觀風殿宣見,溫言慰撫,嘉獎他們勇於任事,卻並未表明態度。

  次日頒下詔書,將此次奪儲風波的始末,悉數歸咎於來俊臣和吉頊,下令將二人淩遲處死,但同時,也賜下鴆酒,令罷官的婁師德和在家反省的蘇味道自盡。

  吉頊雄赳赳氣昂昂上朝,走到半路便被如狼似虎的大理寺官差逮捕,押赴重玄門外行刑,與他一同受刑的還有一代酷吏來俊臣,他經營得當,沒有像周興等人一樣,因大周穩固,鳥盡弓藏而死,但卻無端倒在了皇儲之爭上。

  政治一物,果然是觸之即死。

  來俊臣嚎啕大哭。

  當日朝會,可謂普天一洗,改頭換麵,朝臣專注於政事民生吏治,陡然實現政通人和。

  安穩了沒幾日,武承嗣病愈回朝,失去了皇儲之位的奢望,他將名位置之度外,專心打擊報複,權策是他的最大敵人,奈何有武後寵愛眷顧,不能下手,皇嗣李旦因禍得福,經此風雲,反倒儲位更穩,他的人馬已然凋零,隻有個豆盧欽望硬挺著,不便下手,原本中立,卻在奪儲鬥爭中反對他的重臣便成了他針對的對象,短短時日,已經將宰相之中的格輔元、洛欽立等人送入牢獄,瘐斃,暴病而死,花樣百出,無一得活。

  而今,他的矛頭對準了李昭德,這個在整個鬥爭過程中無所作為,卻在最後關頭跳出來痛打落水狗的強勢宰相,是武承嗣最為痛恨的,他采取了與權策當初替王暉報奪妻之仇幾乎一樣的行動,告隴西李氏陰謀造反,而李昭德為之內應,各式各樣的證據紛紛出爐來,隴西李氏再度遭到嚴酷打擊,李昭德寢食難安。

  “李相,權大夫,陛下雖令我等迎迓可汗,卻未曾言明主次,想來另有深意,不知二位有何看法?”岑長倩自忖將會是武承嗣的下一波攻擊目標,情緒很是低落,一張老帥哥臉無精打采,氣色灰暗。

  李昭德不答,權策趕忙拱手道,“陛下未言明主次,按朝班排序最好,切莫節外生枝”

  他並不是任人擺布的性子,尤其是牽涉到終生大事,更是絕不可能忙婚啞嫁,任由武後三言兩語定下。

  默啜可汗來京,擺明車馬要和親,如果他真的有他所說那麽疼愛女兒,定然要將她帶上,由她親自選擇,他不宜出頭,冷眼旁觀,察知那位雲曦公主是何等樣人,方便早做準備。

  如果他並沒有自己說的那麽疼愛女兒,那麽一切都是可以做交易的,他更是應當隱身在幕後,靜觀默啜性情,才好對症下藥。

  岑長倩聽出了權策的淡淡警告之意,本想著年輕貴人愛出風頭,送個人情出去,也好結下份善緣,卻不料適得其反,竟似惹怒了權策,當即便偃旗息鼓。

  李昭德搶先一步,在旁附和,“正該如此,都依權郎君”

  岑長倩臉色更陰沉了幾分,撥轉馬頭,不再開口。

  默啜可汗的護衛儀仗,大周的迎接護送隊伍在漫長的天際線外奔馳而來,鋪天蓋地。

  兩廂車馬停駐,鄧懷玉引領著一個頂盔摜甲的白麵突厥將軍上前,揚手介紹,“阿史那將軍,這是大周宰相岑長倩,李昭德,這位是義陽公主之子,陛下外孫金紫光祿大夫權策權郎君”

  那白麵將軍眉目蹙了起來,抿了抿嘴,似是壓製了怒氣,和聲含笑,問道,“久聞陛下座下武姓子侄眾多,親王郡王成群結隊,為何不舍得遣派一人前來,而隻是派了個公主之子,我們都曉得,中原人的大夫都是吃閑飯的,可是有怠慢之意?”

  聲音清脆平和,含義卻是冰寒。

  鄧懷玉趕忙解釋,“阿史那將軍有所不知,權郎君乃是陛下最寵愛的後輩之一,雖不任實職,卻久蒙陛下重用,文采武功,冠蓋同儕,劍南道安戎城之戰,便是權郎君一手操持,世人皆稱之為皇族第一人,有他出麵,足見陛下對可汗的器重”

  阿史那將軍橫了一眼看過來,與權策對視,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又在他身上掃視一圈,眼中帶著猶疑,“這就是那個權策?卻未料到閣下不是個威武將軍,隻是個孱弱文官”

  權策笑了,他見慣了逢迎讚頌,畢恭畢敬,隨著武後和太平公主恩寵日深,世間能讓他屈膝俯之人絕少,見麵便被鄙視,還是第一遭。

  還算有趣,雲曦公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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