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奪儲風雲(十九)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716
  洛陽東城,菜市,城狐社鼠嘯聚的地方。

  此地往來都是苦哈哈或者亡命徒,家無長物,今日卻迎來了一輛朱輪華轂的馬車,若不是四周有數十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佩刀持劍,環繞四周,怕是這些眼冒綠光的潑皮便要一聲喊撲了上來。

  權策踩著腳踏下車,頭戴紫金冠,纏著絲絛編,身著雪白錦衣,刺繡花樣繁複,腳踩鹿皮官靴,富貴氣息儼然,似是讓整條街道都亮堂了幾分。

  這倒不是他張揚,而是沒有別的衣裝可供穿戴,太平公主說服了高安和義陽公主兩姐妹,將他的衣櫥重整了一遍,往日衣冠再也尋不到了,這套純白色的衣裳,已經是其中最最低調的,讓他披紅掛綠滿大街亂走,他是絕對不肯的。

  車裏伸出一隻瑩白的素手,權策伸手扶住,將芙蕖攙扶下來。

  是的,權策今日擺出偌大陣仗,便是陪著芙蕖,來這比內城便宜幾文錢的菜市場走走,買些菜回府去。

  “噗嗤”芙蕖與權策相攜前行,又笑了出來,出門前,聽聞兩人去東城買便宜菜,婆母義陽公主的驚疑不定,還有管家權祥生無可戀的表情,令她每每想起,都要笑上一場,已經笑了一路,還是按捺不住。

  權策憂心地看了她一眼,輕輕拉了她一把,煞有介事地道,“來,到這邊看看,這是菘菜,嗯,這是薺菜,還有山藥,很粗,很長,很是不錯”

  冬日裏的菜蔬不多,多是各種各樣的山野菜主打,滿滿當當綠油油的攤位,他認得的也不過寥寥兩三種,芙蕖也是許久未曾問過農桑,兩人三言兩語就被小販看穿了底細,施展起了吹拉彈唱的本事,口若懸河說著自家山野菜的好處,每一種都能說出十幾樣不重複的來,再平凡不過的野菜,活生生被他說成了老少鹹宜的滋補佳品,唬得兩人一愣一愣的。

  “主人,您再去看看下一家,這裏的,我來買下”絕地在後頭看著向來英明神武的主人給人哄騙得要掏錢袋了,趕忙竄上前去搞破壞,用十倍的價錢,買一堆打蔫兒泛黃的菜根,這種汙點,絕不能讓主人沾染上。

  權策微微一愕,他不是不知道菜販子在唬人,隻是不想計較罷了,眼下絕地較真,他也不好強當冤大頭,含笑拉著芙蕖走了,留下那口幹舌燥的菜販如喪考妣。

  在菜市場轉了一大圈兒,遇到實誠些的攤位,絕地不製止,權策便慷慨解囊,如此下來,很是買了不少的菜蔬。

  兩人到菜市場旁的一處茶樓飲茶,他們這等興師動眾的,自然是去雅間為宜。

  “芙蕖,你在這裏等我,我有點事情要做”權策陪著芙蕖坐了會兒,權忠和沙吒術相繼現身,一切都已準備好了。

  芙蕖仰麵而笑,豔麗的臉頰在雪白的貂裘中,如花綻放,甜甜的道,“郎君自去,芙蕖等你”

  茶樓有個地窖,裏頭黑黢黢一片,堆著不少的麻袋雜物,點著一盞油燈,光芒懨懨的。

  地窖兩邊,各捆著一些人,白衣人隻有一個,黑衣人卻有五個,黑衣人汙言穢語罵罵咧咧,嘴上一刻不停,白衣人卻是安靜,隻是臉色有幾分慘然。

  門分左右,一束光照下,一個白衣神人從天而降,直到光線消失,恢複了視野,才看清楚,是個貴人,還是個熟悉的貴人,他們算計過的。

  權策漫步到地窖中央,直入主題,“告訴我,武延秀下一步要做什麽?”

  “呸,落在你手裏,是爺爺倒黴,是漢子的,給爺爺一個痛快,想讓我做背主叛逆,絕無可能”黑衣的源乾怒聲咆哮,像是個受傷的野狼。

  “你,你……你要作甚?”這頭野狼剛咆哮完,便開始牙齒打哆嗦了。

  權策接過絕地送上的一張硬弓,還有一支特製的狼牙羽箭,緩緩拉滿,弓弦出令人牙酸的吱吱響聲,很是瘮人。

  “嗡……”破空聲鈍鈍的響起,油燈的一點光,照出空中四散的塵埃,狼牙羽箭深深刺入源乾的腹部,鮮血像是潑出來似的,嘩的一聲濺了一地。

  這麽近的距離,竟然沒有一箭射死?穿著白衣的薑隆眼珠一轉就以為了然了,這隻是逼供的手段而已。

  他錯了,權策沒有再開口問話,往後伸手,又接過一支箭,“嗡”的一聲再次射了出去。

  肩部、大腿、胸腹之間,所有不會致命的地方,都有一支長長的羽箭,卜楞楞顫動著。

  源乾渾身浴血,早已忘了所謂的漢子不漢子,嗷嗷淒慘嚎叫,卻不敢打滾兒,往任何一個方向打滾兒,都會讓羽箭紮得更深。

  權策沉默了會兒,“嗡……”一箭射出,穿喉而過,源乾抽搐兩下,不再動彈。

  隨後,黑衣人成了他的點殺場,射出四箭,收走四條人命,幹脆利落。

  薑隆卻費解了,他本以為權策不問口供,那就是嗜殺成性,享受慢慢折磨人致死的快感,卻不料,到了後麵,又全然變了樣子。

  “你是沙陀人,部落在西突厥轄下,有父有母,還有兩個姐姐,信不信,我傳一句話給阿史那斛瑟羅,他們便會遭到慘烈的厄運?”權策將弓箭隨手拋落在地,又開口了。

  薑隆痛苦地揚了揚頭,不是因為被威脅了,而是因為他自負精明不輸中原人,卻每一步都不曾踩準眼前這個享有大名的皇族子弟的節奏,這份不服輸的執著,讓他偏了題,“你救下了我,完全可以挾恩圖報,我也不會再忠於要殺我滅口的武延秀,這樣不是更好?”

  “嗬嗬”權策笑了,笑得聲音很輕,聽在薑隆耳中,卻是莫大的羞辱,“你想錯了,武延秀行事暴戾直接,若是他要殺你,便不會容你走出魏王府,這個源乾,應當是自作主張,殺了你,再說你已經畏罪潛逃,這樣才是合理”

  薑隆更加痛苦了,“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將錯就錯,令我對你感恩戴德,不是更好?”

  權策又笑了,“紙何曾包的住火?你感恩一時,懷恨一世,智者不取,我若真有心令你相信武延秀的殺機,至少會設法炮製些信物證據之類,令你深信不疑,斷不會如此粗糙”

  薑隆一張臉皺成一團,身子也努力蜷縮成弓形,他的驕傲遭到了粗暴的踐踏,將自己所知道的,和盤托出,“武延秀因此次行動之後,效果不佳,宋璟查探逼迫甚急,有引火燒身之虞,遭了武承嗣訓斥,吉頊與南陽王武延基走近,似有打壓他之意,我為他出了主意,讓他與受到冷落的來俊臣結盟”

  “卻是出了個極好的主意”權策仰起頭,笑意更盛。

  “我利用價值已盡,或是取我性命,或是沒我為奴,悉聽尊便”薑隆閉上了眼睛。

  “不,過幾日,躲過了風頭,我要你回到武延秀身邊,竭盡你的智謀,為他謀劃”權策背著手緩緩說道,“他太弱了,我會設法令來俊臣陷身泥沼,助他一臂之力”

  聲音漸小,腳步聲漸遠,權策走了。

  薑隆一動不動,眼角一行清淚滑過,為自己哀傷。

  心神散亂間,他聽到有人下令,“來人,給他蒙上麵,將屍送去新安縣”

  幾個人上前,撒了些藥粉,神奇地止住了源乾的血,小心翼翼抬著他走了出去,連姿勢都是保持不變。

  特製羽箭,連中數箭而死,新安縣。

  連屍都是有用的麽?連死法都是算好的麽?

  果真是步步機心。

  薑隆突地嚎啕大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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