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艱難皇嗣(三十三)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543
  劍南道,安戎城。

  讚婆將軍重新回到這裏。

  卻不是以主將的身份,而是一個可恥的戰爭俘虜。

  不隻是他,他手下十二個將領,戰死了七個,餘下五個跟他一起被俘,同時舉手投降的還有一萬五千餘士兵。

  這是高原從未遭遇過的慘敗,竟然出於他手中,讚婆心神恍惚,看著滿城的大周兵馬,悲從中來,砰的一聲將自己丟在地上,哐哐用頭撞地,一會兒叫兄長,一會兒叫父親,嚎啕大哭。

  四周嘩然一片,有驚歎的,有戲謔的,有笑的,沒過片刻,就都消失了,安靜得令人心慌,讚婆停下嚎哭,仰頭一望。

  高原的日頭分外毒辣,刺的他眼花繚亂,眯著眼看了許久,才看到日光下,一個衣著錦繡,麵目白皙俊美的少年郎,立在他的麵前,不言不動,周身被日頭包裹,仿佛繚繞著絢爛的雲霞。

  一股自慚形穢湧上心頭,讚婆迅埋下頭,向地麵狠狠撞了撞,恨不能躲了進去。

  “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是邏些貴胄,又是方麵大將,即便遭了挫折,也大可不必如此灰心喪氣”少年郎正是權策,他的左右,跟著韓鹹、張瑋和拓跋司餘,作為勝利者,他們神情輕鬆,豪情四溢,隻是人人都帶傷掛彩,權策吊著胳膊,韓鹹拄著拐棍兒,張瑋和拓跋司餘一個扶著腰,一個撫著胸,不免給這份兒誌得意滿,打了些折扣。

  權策倒不覺得負傷有什麽不光彩,隻是覺得讚婆的表現有些孩子氣,頗為有趣,“我有傷在身,不便扶你,你還是自己起來吧”

  讚婆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並指如刀,狠狠盯著權策,雙眼猩紅嗜血,似要擇人而噬,“你要殺要剮,隨你便,隻不過用些陰謀詭計的下作路數,不是英雄好漢所為”

  權策和煦的臉上閃過一絲陰沉,他沒有興趣替誰哄孩子,“我以為,我在跟能夠做政治決定的吐蕃貴族對話,你讓我失望了”

  權策拂袖而去。

  讚婆胸口急劇起伏好幾次,砰的一聲再次拍在地麵上,哐哐撞著額頭。

  第一輪接觸迅談崩,權策開始了新一輪行動,隻留下一萬兵馬固守安戎城,其他的兵馬一股腦扔進吐蕃高原,分散到四麵八方,與羌人兵馬裹成一團,繞過堅固的城池和兵強馬壯的部落,專攻零散的小部落,大肆燒殺搶掠。

  邏些城王宮一日三驚,四方奏報如同雪片,平均每日都有數十個小部落遭到血洗,來不及集結大軍迎戰,又傳來消息,侵入境內的大周軍隊和羌人兵馬打出了新的旗號,“保衛大巫師,燒死異教徒”。

  簡單粗暴的口號,卻挑惹起吐蕃苯教教徒們的強烈共鳴,論欽陵與赤都鬆聯手的壓製清洗,無比黑暗漫長,隻是苯教勢單力薄,又散落各方,無力反抗,如今有外力助拳,瞬間凝聚成一股暗流,每到夜間,便有大批罩著黑紗的蒙麵人出沒,他們不殺,隻燒,見什麽燒什麽,那是他們苯教徒最為擅長的活計。

  趁這個機會,苯教大巫師果斷從道場裏出來,對信徒們話,心懷天神的人,都是苯教徒的家人,願擇合適的機會,赴天朝弘揚教法。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高原無惡不作的大周軍隊和羌人兵馬,再也沒了後勤短缺的憂慮,不少苯教信徒簞食壺漿,迎接王師,為他們打掩護送情報,收容治療傷兵病患,好一派軍民魚水情。

  大周軍隊如虎添翼,兵鋒一度觸及吐蕃腹地,不得不在邏些城外重重設防,采取了尷尬的守勢,隻是大周的劍南道地方軍隊,竟然能將吐蕃逼迫到如此地步,聯想到去年底吐蕃同樣被大周軍隊打得全軍覆沒,吐蕃國內議和之聲四起,論欽陵憂心苯教死灰複燃,也憂心弟弟安危,就坡下驢,派出副相前往安戎城,與大周欽差商討和議。

  達成和議已經是九月深秋,其實主幹條目很是簡單,安戎城由鬆州都督府管轄,安戎城方圓百裏劃歸羌人所領,允許羌人部落因地築城,吐蕃將於來年正旦遣重臣赴神都與大周會盟,向大周稱臣納貢,大周方麵,撤出軍隊,允許吐蕃以騾馬實物交換戰俘,於年底迎奉苯教大巫師赴神都布道。

  所謂的迎奉和會盟,隻不過是張遮羞布,其實質是將苯教大巫師禮送出吐蕃,送去大周當吉祥物,大周得到一個拿捏吐蕃的招牌,吐蕃得到一個割除毒瘤的體麵方式。

  安戎城事了,權策與韓鹹晤麵深談,經此一役,他仿佛大徹大悟,將萬貫家財全數散掉,半數捐予漢民善堂義學,半數贈予羌人部落,將家中姬妾歌女遣散,隻留下妻妾子女,和美過日子。

  權策給了他兩個選項,隨他進京,還是繼續駐節邊疆,韓鹹幹淨利落說要進京,也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能找個好先生,教導他的孩兒成才,他這個當父親的,是做不來的。

  權策應允下來,不輕不重點了他一句,“也好,隻是神都繁華,都督可莫要重蹈覆轍”

  “權郎君盡管放心,佛家勘破紅塵,下官是真的勘破了宦海仕途”韓鹹沉聲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其簡,又何其難,下官願試而行之”

  權策轉而又去與拓跋司餘辭別,卻遭了他的冷臉,此戰羌人得了戰利品無數,但能否與漢人平等相待,地方官員能否秉公守法,他甚是不放心,要與權策一道去神都,麵見皇帝佬兒,在神都謀個差使,也好為族人說話。

  權策爽朗大笑,趕忙對他交代,龍椅上的皇帝是他的嫡外祖母,不是什麽佬兒,“地方土王進京,都要貢獻方物,拓跋恐怕要多做些準備,再來京與我匯合,以免失禮”

  “早預備下了”哪知拓跋司餘絲毫不怵,大手一揮,進來了一堆的人,還有人抬著巨大的箱子,打開了蓋子,各色寶石,狗頭金,還有山中奇珍,最有趣的,還有一隻鳥,看樣子像是野雉,但沒有雜七雜八的顏色,通體金黃。

  想起武後喜愛的穿著,權策莞爾一笑,指著那隻鳥,“此物想必能得陛下歡心,叫什麽,金鳥?”

  拓跋司餘翻了個白眼兒,“叫山湖鳥,山裏頭老輩兒常說的,見著卻是不易,若是你外祖母喜歡,那是最好”

  “這些人是做什麽的?”權策又問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身上都纏著一條金色的緞帶,想來是禮物之一。

  “他們都是工匠,我羌人也有能人,刻石頭,做竹雕木雕,打製金製品,都是好手”拓跋司餘有些驕傲,拉出一個體格胖大的絡腮胡漢子,“此人名叫安金藏,打製金飾,做木工用具,都是一把好手,最難得,其人赤忱忠心,曾為主絕食七日七夜……”

  權策饒有興致聽著拓跋司餘介紹,如數家珍的模樣,顯然是用了心思的,這就很好,態度很重要。

  如意元年九月中,權策自安戎城出,轉道益州,與上官婉兒匯合,了結劍南道諸事尾,一路北上,出劍閣,經長安,返回神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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