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尚衣奉禦(下四)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520
  在嵩山逗留了五日,武後才起駕返回神都洛陽。

  因此次封禪之故,朝中文武重臣又有了巨大起伏,武承嗣加官文昌右相,成為岑長倩之下宰相第一人,格輔元為地官尚書,與鸞台侍郎樂思晦、鳳閣侍郎任知古等人一並為同平章事,大理寺卿狄仁傑升任秋官尚書,建昌王武攸寧為納言,建安王武攸宜為長安留守,將原地官尚書武思文、冬官侍郎裴行本革職流放。

  除此之外,武後還有幾個引人注目的動作,派遣殿內少監持兩京春秋方物,赴房州問候廬陵王李顯,以貪圖口腹之欲,不思奉養為由,下製令訓斥皇嗣李旦,廢黜李旦長子李成器的皇太孫名位。

  若隻是到此為止,那大抵隻是聖心微動,想起了自己的嫡長子,對眼皮底下的小兒子有所不滿,皇帝愛長子,遠的香,近的臭,反正都是他們李家兄弟,此事不過尋常。

  沒過幾日,武後下令賜予武承嗣長子武延基以郡王爵位食親王俸祿,與他老爹武承嗣平齊,兩相對比,又似乎聖心默定,姓武的後輩更得武後歡心,尤其是武承嗣這一支,前途看好。

  一連串的動作,讓朝中新舊交替,波瀾大起,暗流湧動,武承嗣的魏王府門前車水馬龍,整日裏自清晨起,至半夜終,擾攘不休,京中地方前來厚禮拜見的官員士紳,鋪滿門前大街小巷。

  太平公主府,權策窩在自己的小院兒裏,看著眼前的潮起潮落,不由得感歎武後馭人之術,指尖輕挑,李家內鬥和李武相爭的態勢,已然定下,武家得她扶持,已然坐大,李家更是樹大根深,兩方勢均力敵,她居中裁斷,進退裕如,權柄牢牢掌控在手。

  但教豐腴臀部下禦座安穩,她哪管這些血脈相親的近支子弟你死我活,洪水滔天。

  權策失望了,武後格局宏大,定鼎大勢,顯然並不曾將區區尚衣奉禦放在眼裏,即便得知了王同皎是廬陵王李顯的人,也隻是置之不理。

  如此一來,權策必須另外設法,好在此時朝局動蕩,人心慌亂,要做些小動作,難度要小上許多,眼睛在官報上遊移,在武延基的名字上停頓下來,他曾經指使梅花內衛拘禁過他,又破例放了他,是武家勳戚中,為數不多有正義感的人,口中念叨,“方正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啊”

  次日,權策也加入到魏王府的求見人群當中,名義上,是代表太平公主府前來送賀禮的。

  饒是他官職低微,隻是個七品芝麻官,但是曾在武後駕前搞風搞雨,分量畢竟不同,還有個詩畫聖手的金字招牌在身上,門前不少官員主動上前禮讓攀談,倒是將他圍在了核心。

  大家都說久仰,說久違的,就很別致了,權策麵上和煦,注目看了那幾個青袍官員一眼,當先一人乖覺,察覺出權策沒認出他們,上前自報家門,“下官奉事郎藺穀,乃天授元年貢生,與諸位同年承蒙權郎君和葛兄提攜,一向銘記在心”

  權策恍然,心中頗感怪異,他背著製科舞弊的罪名入麗景門製獄,內情瞞不過朝中高層人士,他們這些青袍下層官員卻還蒙在鼓裏,當了真,逢年過節,都有心意送到義陽公主府,上次他過生辰,這批人在京的二十多人,合夥送了重禮上門。

  權策無意居功,“藺郎君言重了,諸位才學人品都是上上之選,魚躍龍門,成為天子門生,還望好生為官治政,造福蒼生,提攜什麽的,不必再提”

  “我等謹記權郎君教誨”藺穀深深躬身為禮,朗朗回答道,“權郎君文才武勳,馳名當世,忍辱負重,伸張天下正義,能與權郎君結緣,我等之大幸”

  權策微微意外,掃了掃他們幾人,心中也有了數,提攜什麽的,真真假假怕是他們也不在意,他們隻是需要一個跟他沾上點關係,彼此抱成團的由頭,畢竟神都官場風大浪急,官場新丁,立足委實不易。

  “權郎君,我家大郎來迎你了”門房一聲通傳,打斷了這裏的其樂融融。

  武延基身著石青色常服,負手立在門前石階上,他雖未成家開府,但郡王的爵位身份擺在那裏,待人不好太過熱絡,而且,他也不想跟權策熱絡,他處事簡單,對錯黑白分明,不喜歡有機心陰謀的人,在他眼中,權策是其中佼佼者。

  權策快步趨前,依禮拜見,武延基強擠了笑容,肅手延客進門。

  賓主落座,權策徑直提起了往事,“數月不見,王爺威儀更盛,可喜可賀,去年中元時,王爺遭遇陷害,其間慘痛,猶自曆曆在目”

  武延基聽了他的話,臉色陰雲密布,作為武家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梅花內衛拘捕的子弟,他雖沒受到嚴刑拷打,但暗無天日,粗茶淡飯,冷言冷語的苦楚,也著實領教了不少,他也不掩飾,笑得一點誠意都無,“姑祖母曾提及,是權郎君轉圜,本王才得了清白身,還未曾拜謝”

  權策擺擺手,念叨了幾句“些許小事,不足掛齒”轉而卻又順風道,“權策此次登門拜訪,正有一事相求”

  武延基聞言,如坐針氈,他位分雖高,並無實職,在家裏也沒有三弟武延秀得寵,能量實在有限,但人家先說恩情再提要求,若是嚴詞拒絕,未免有忘恩負義之嫌,便坦誠道,“權郎君請說,本王若能做到,一定盡力,若做不到,也願盡力襄助”

  權策微笑,“尚衣奉禦王同皎,因一時激憤,中傷於我,又與我表兄王暉毆鬥,因此之故,頗受了些壓力,我處境局促,不好出手,容易傷了同僚長輩的顏麵心意,便求到王爺身上,以王爺威望,若能上書舉薦一二,無論成與不成,想來他身上的麻煩,都能迎刃而解”

  武延基思索了下,此事極其簡單,他出麵保舉一個五品散官,難度並不大,婉轉道,“我聽說過其人,不問青紅皂白,道聽途說,行事魯莽,如何值得權郎君出麵相求?”

  權策正色道,“其人雖有些迂闊草率,然性情方正,飽讀詩書,不失為良人,若因我而遭埋沒,於心難安”

  武延基不信權策行事會如此簡單,試探著問,“可需要本王將權郎君這番苦心,不經意透露給王同皎知道?”

  權策搖手拒絕,“權策今日,隻是代太平殿下前來送賀禮,恭賀王爺大喜,並未涉及其他”

  武延基雖還有些狐疑,思量了前後,權策完全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架勢,絲毫不見私心,“此事之後,權郎君的營救之恩……”

  權策以袖掩麵,羞愧不已,“往事一筆勾銷,權策冒昧,挾恩圖報,汗顏無地”

  武延基直來直去慣了,話已到此,再無推脫餘地,“也好,此事我便應承了,定為王同皎尋一個好官缺,了了權郎君一番心事”

  權策起身道謝,隨即告辭,不多停留,滿打滿算,前後在魏王府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倒真像是來送禮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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