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愧無愧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397
  上陽宮乃是太初宮的離宮,位於太初宮西南處,地勢較高,兩側有山巒環抱,另兩麵為洛水支流,與九洲池相通,依山傍水,可俯瞰大半個洛陽城。

  武後正旦大饗萬象神宮,曾駕臨上陽宮,所見破敗,遍地狼藉,大怒,因此事處置將作大匠、冬官侍郎、上陽宮監數人,命司農少卿韋機重修整飭。

  如今十個月過去,一切齊備,上陽宮恢複了其宏偉富麗本色,規製雖不如太初宮浩大,卻風格獨特,雜糅江南園林、北方庭院建築特色,廣用嶺南等地綠植花卉,內有大量精巧機關,處處與星宿天象相合,頗得武後歡心。

  可惜負責營建的司農少卿韋機未曾等到武後賞賜,先等到了眾臣彈劾,因上陽宮太過華麗奢侈,遭到免職。

  太平公主來東都後,就一直居住在上陽宮甘露殿,武後也會時不時駕幸上陽宮,在正殿觀風殿起居。

  今日,一對至尊母女,攜手同遊芬芳殿,此殿東臨穀水,有一條一裏長的水廊,深秋時節,肅殺蕭條,冷風迎麵,實在沒什麽好看,侍從的宮女女官紛紛撇嘴,但武後和太平卻偏偏樂在其中,相依在一起,指點前後嶙峋雄健情態,讚不絕口,母女二人不時撒下咯咯笑聲。

  水廊盡頭,跪著兩個白衣男子。

  “臣侯思止,拜見天後,拜見公主殿下”

  “罪臣權策,拜見天後,拜見公主殿下”

  侯思止中氣十足,權策氣息虛弱,神情渙散,身軀不自覺發抖,屈膝跪拜之際,白色的外袍微微敞開,露出裏麵血跡斑斑的裏衣,因為要麵見天後,頭麵打理了一番,讓臉上傷痕不那麽駭人,侯思止借了件外衣給他,遮掩身上傷處。

  武後愣了好半天,才醒過神,眼前跪著的,確乎是權策。

  太平公主卻不管那許多,噠噠幾步邁上前,用力把權策拽起,應當碰到傷處,疼得他眼睛瞪大,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臉頰幾番扭曲,定格為溫順恭敬,“謝殿下”

  “無用之輩,何曾有半點皇家貴氣”太平公主突地怒氣橫生,叱罵一聲,一耳光重重揮過來,將本就站立不穩的權策打翻在地,一時間全身劇痛,不知幾處皮肉綻開,鮮血殷殷,又將這件白色外袍浸透。

  見此情形,太平公主更是驚怒,轉而一腳,將侯思止踢翻,拳打腳踢,“你這狗才,母後尚未定罪,竟敢濫用私刑”

  侯思止在地上縮成一團,身上不痛,隻是心涼,看了眼同樣倒在地上的權策,想起當日,給他戴起枷鎖,在洛陽城內招搖的時候,他說,你我之輩,生死何曾操之在手,卻是透徹極了。

  走神了一小會兒,權策臉色轉青,嘴唇發白,側臥在冰涼的地麵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搐,大驚失色,往後膝行幾步,連連叩首,“殿下容稟,權策日日承受酷刑,性命垂危,請召禦醫醫治”

  太平公主這才住手,回身一看,卻見母後輕輕擺手,早已到位的禦醫,腳步紛遝,將權策抬回就近的上清觀醫治。

  “天後,權將軍內腑元神無恙,根本未失,隻是外傷過多,血氣損耗過巨,善加調養幾日,溫補一番,便可複原”禦醫最喜的病患便是這種,看起來嚇人,實則醫治起來不費事,還可顯出手段高明。

  “退下吧”武後揮退禦醫,在上清觀正堂的案幾前端坐,“婉兒,令內侍省將奏疏搬到此地,朕在這裏處置政務”

  “是”上官婉兒領命,嫋娜而去,麵上憂思難解。

  “侯思止,權策之事,並無實證,就此結案吧”武後又對旁邊侍立的侯思止吩咐道,“去一趟義陽公主府,傳訊給他們,權策傷重,暫居上陽宮”

  “是,臣告退”侯思止心下大鬆,緩緩倒退出門外,秋日暖陽照在身上,渾身舒坦。

  上官婉兒帶人捧著數十個漆盤的奏折回來,伺候武後批閱奏折,太平公主坐聽了一會兒,就失去了耐性,起身去了內室,宮女在禦醫指導下,已經為權策全身擦洗,清潔包紮了傷口,從裏到外換了衣服,身如潤玉,錦繡滿身,恢複了貴公子本來麵目。

  太平公主讓宮女退下,歪著頭上下打量他,嘀咕了聲,“這才像個樣子”

  權策的手微微抖了抖,太平公主遲疑著伸手去握住,權策順勢用力一拉,將她拉著歪倒在床榻上,埋頭在她胸前,口中不停呼喚,“姨母,姨母”

  太平公主微微一愕,旋即側身坐穩,抱著他的頭,幽幽一歎,皇家近支,小一輩子孫漸多,權策年齒僅次於王暉,是第二大的,也是最有出息的,可惜,攤上個不省心的父親,遭到的磋磨也最多,細細算來,這外甥兒不過才16歲。

  念及他與自己的緣分,太平公主倒有幾分真心疼愛。

  過了好一會兒,太平公主將他放回榻上,走了出去。

  日落時分,權策清醒過來,宮女伺候著用了一碗參湯,一盅鹿血羹,恢複了些許精神,出內室拜見武後。

  “罪臣……”

  “罷了,不用跪了,去那邊坐著”武後運筆如飛,堆積如山的奏疏,已然沒剩多少了,隨意翻看了幾份,都是瑣碎雜事,索給上官婉兒處置。

  “世人隻知道你文采了得,練兵也有獨到之處,怕是甚少有人知曉,你竟還有幾分謀算天分”武後聲音平和,就像在閑話家常,“朕很好奇,你的人手,從何處得來?”

  “回天後,世叔,武攸暨侍郎與臣投契,見臣手頭緊張,便贈了些生意幹股,臣便用這些錢招攬了些城狐社鼠”權策真假參半。

  “哼,朕問你,因你之故,死傷這許多人,心中可有愧疚?”武後眼睛緊盯著他。

  權策嘴唇哆嗦了下,叩首道,“臣有愧於人,無愧於心”

  武後麵上神采大放,仰天哈哈大笑,“便是如此了,但教問心無愧,便是殺盡世間人,又如何?”

  權策垂首咽口唾沫,天知道,他並不是這個意思,他的刀下亡魂,各有取死之道。

  武後似是得了大解脫,笑吟吟走上前來,和顏悅色,“既是要做蠟燭生意,朕可令市舶司安排,助你另開商路,此路朕賜予你,非你家人”

  “謝天後”權策拜謝。

  “唔,千騎朕交給武延義統帶,你還是做回文官吧,鴻臚寺少卿如何?”武後繼續加恩,鴻臚寺主管對外事務,恰巧可以看顧他的蠟燭商路。

  權策口中稱謝,心神不定,凡人禮下於人,尚有所求,何況武後一國主宰。

  “朕有一樁事,交給你去辦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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