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烈日灼心(上)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553
  一場宴席難堪到極點,成為東都口口相傳的笑談。

  權策東征好容易贏得的文采武功名望,頓時打回原形,所謂名望,不過是泡影,看上去五彩斑斕,其實百無一用,區區黃口孺子,僥幸做成些事,遠沒有扯大旗的資本,不值當關注。

  鄭重走馬上任千牛衛將軍,開始在東西兩都招募庶族地主子弟,去信五姓七望,明言有旁逸斜出子弟,來者不拒,東都官場盛傳,權策不曉得犯了什麽忌諱,已不得天後寵信,怕是再無風光之日,避之唯恐不及。

  假期不長,權策正好無意外出招風,禮節性地拜訪了魏元忠、武攸暨和薛懷義等大佬,借故腿傷複發,閉門在家,除了日常勤練武藝,陪陪母親弟妹,便是練習書法,坦率來講,他的書法不能稱之為書法,因為是練習國畫時候的伴生物,順便學的,寫出來輕佻隨意,沒有筋骨,他也無意做個書法家,一般水平就可以,令書房裏的尺素和雙鯉各自寫幾行字,誰寫得好,他就向誰學習。

  “唔?雙鯉的寫的好些,師承何人?”權策不經意地將自己寫的字紙折疊起來遮掩住,跟兩個小蘿卜頭寫的字放在一起,他的字更顯醜陋,尺素寫的規規整整,一個個字跟打印機打印的似的,雙鯉寫的靈動有骨,俊秀不失大氣,正適合他。

  簡單一問,雙鯉卻臉色煞白,砰的一聲跪倒在地,張口要說話,權策擺手製止,麵帶薄怒,“休要偷懶,日後你來教我書法”

  “奴奴,願為大郎侍書”雙鯉笑中帶淚,一骨碌站起來,又恢複活潑俏皮模樣,也是沒心沒肺得緊。

  權策頷首微笑,有些事難得糊塗,這批下人都是武後賜下的,即便有什麽幕後陰私,都不是他的罪過,若是陰私涉及武後本人,那他就更沒興趣知道了。

  尺素鼓著嘴巴不服氣,對上雙鯉圓溜溜地杏眼,很快敗退,垂頭喪氣磨墨去了。

  雙鯉教導得盡心,權策學得也賣力,主仆三人其樂融融。

  門外響起通報聲,“大郎,主人請你去書房”

  聲音有些熟悉,權策揉揉手腕,“知道了”走出書房,看到傳話的下人,原來是被他驅走的權立,“你不在賬房了?”

  “小的在賬房,主人特意命小人來請大郎”權立身量魁梧,比權策高大,腰身躬得很低,兩腿發抖。

  特意?權策皺了皺眉頭,當先邁步,回身看權立,竟是一瘸一拐的,受了不輕的傷。

  這裏變化頗大,外間多了些下人值守,堂前牌匾,寫著兩個鎏金大字,知命,桌案背後的屏風上,寫著草書的歸園田居,牆上的兩幅橫額,一幅寫著忠孝傳家,另一幅寫著寧靜致遠,書架上擺著佛經,內室有小火爐,品茗的器具齊全。

  權策微微哂笑,躬身為禮,“孩兒見過父親”

  權毅坐在胡凳上,盯著眼前兩份東西出神,看上去白胖了些,“起來吧,坐”遞過一張官報,權策接過,認真閱讀,其實不用看他都知曉,裏麵肯定有自己的任免消息,將軍沒了,要去做起居郎。

  權毅蹙眉打量著他,問道,“你為何不能等兩日再設宴,非要自取其辱?”

  權策神色輕鬆,“取辱,取禍,兩害相權取其輕”

  “取禍?”權毅點點頭,“你是聰明的,不須為父多言,此事雖做得不要麵皮,總算有利無害”頓了頓,又道,“難得我兒血氣方剛,能如此看淡世情”

  權策灑然而笑,抬眼看了看寧靜致遠的橫額,“有其父必有其子”

  權毅清咳一聲,眼中有些憐惜,又遞了一遝紙張過來,“這是武侍郎送來的,你自行處置”

  權策接過一看,武攸暨的分紅到了,沒有給賬目,都是飛錢,兩京櫃坊通兌,他沒有心思細看,直接收了起來。

  “權立父子同在賬房,行事不檢,有所差池,為父杖責了他”權毅麵無表情,“你也漸大了,該有些私財,讓他跟你回去”

  權策心中微動,暗歎一聲,“是,謝父親”

  權毅嘴巴蠕動,沒有說什麽,不耐地擺擺手,令他退下。

  呆坐片刻,起身在書架後翻出幾張信箋,雙眼森冷,妖後越發氣焰囂張,東莞郡公李融、黃國公李撰、韓王李元嘉、常樂公主、駙馬都尉趙瑰……長安大索,長長的名單,這些李氏宗親和他們的親族,盡入麗景門。

  想著即將到來的正旦大饗,包括小舅子在內的李家王公將入京,這個春節,實無法善過。

  他不忍開口命長子設法,他一出洛陽,便生龍活虎,一回長安,便自甘墮落,我兒求生,著實不易。

  該當如何呢?權毅苦苦思索。

  洛陽東南郊,有個叫舜帝廟的村落,相傳此地是舜帝陵寢所在,有三戶人家守靈,都姓祝,乃火神族裔,男耕女織,民風淳樸,世代繁衍下來,人丁已有數百。

  一隊黑衣官差的到來,打破了這裏的寧靜,他手中拿著一枚蟠龍玉佩,令村民辨認,是否自家的,或者在誰家看到過,村民們一一上前,全都沒看到過,也不認識此物,黑衣官差一無所獲,氣惱萬分,縱馬揮鞭施虐,村中十數名男女受傷,黑衣官差猶自不足,揚言此地有窩藏欽犯嫌疑,要把他們全部捕拿拷打。

  村老組織大家湊了二十貫錢,才令黑衣官差滿足,去往隔壁的龍王廟寨。

  入夜,舜帝廟村重獲安寧。

  “三叔,三嬸,這條魚給你們補身子”一個憨實後生給雙雙受傷的中年夫婦送了條黑魚,沒多久,村老也來了,背著手在家裏轉了一圈,看了看搖籃裏的小孩兒,歎口氣,“你們兩口子好容易有個孩子,得好好照料,咱們村兒窮山惡水,沒什麽好的,養好傷,搬走吧”

  中年夫婦愁苦地看了看孩子,又看看村老,女人滿臉自責,要不是她心生貪念,把玉佩拿去換錢,也不至於招來禍患,男人沉聲做了決定,“聽老叔的,我們明兒就搬”

  “你們搬走得有個說辭,就說是去城裏尋親去了,自求多福吧”村老無奈地出門,仰著白發蒼蒼的頭顱,看著黑漆漆的天,脖頸間一痛,感覺自己飛了起來,離地越來越遠,又猛地下墜,栽倒在地上。

  有起夜的村民迷迷糊糊解著褲帶,不經意間抬頭,看到滿天火光。

  “走水了,走水了”

  村民失聲嚎叫,敲鍋打盆,村裏人驚醒,紛紛出門救火,火勢太大,沒有救下來,房屋變成殘垣瓦礫,一片焦黑,村民們挖出兩大一小三具幹枯的骸骨。

  “三叔這家子命苦,才有個孩子,又遭了火災”

  “不都說咱們是火神的後裔麽,以前從沒遭過火,這也真是邪性了”

  “可不是嘛”

  “出事兒了,又出事兒了,村老不見了”

  舜帝廟村的村民陷入恐慌中,商討來商討去,隻有村裏進了邪祟能解釋,三叔家的小孩兒,怕是有些不吉利,匆忙把那小屍首找個鎮邪的地方埋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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