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豪門逆子(下)
作者:塵都乞兒      更新:2020-05-19 11:53      字數:2575
  古柏渡,距離滎陽五十裏,是黃河渡口,西接虎牢關,東聯桃花峪,渡口南麵田野平坦開闊,衰草離離,北麵黃河,千裏冰封,黃土古道,蜿蜒而至,兩側遍植古柏,終年蒼翠,為這裏染上一點生機。

  鄭鏡思與權策共乘一車,一路都在觀察他,麵嫩年輕,長相清俊,氣質沉穩,奇怪的是,周身都纏著一股憂鬱悲壯之氣,這人皇親國戚,年紀輕輕就當將軍,還有什麽值得憂鬱,讓他悲壯的?

  權策沉沉望著車窗外,任眼前風景一掠而過,眼睛沒有焦距,丟失的一張畫,讓他逃脫長安牢籠的歡喜碎裂一片,他自己倒沒什麽,那幅畫,可以是大不敬重罪,也可以一笑置之,不涉及原則問題,以大唐的開放氛圍,當不至於要命,他擔心的是父親,他費力經營這許久,仍逃不過重重監視,父親那邊呢?會暴露馬腳麽?

  鄭鏡思比權策年長兩歲,已經成親,自幼受到悉心栽培,定力遠超同齡人,此刻也忍耐不住,開口問道,“權將軍,恕我冒昧,您為何接納族叔入千牛衛?”

  “為何不可?”權策收回視線,淡淡反問。

  他的這股寧靜氣息,反倒讓鄭鏡思心浮氣躁,亢聲道,“族叔支脈甚遠,血胤不厚,七房又孱弱,將軍能得到的助力極少,且您接納了族叔,鄭氏族人必心生鄙薄,如何還肯為您效力?”

  權策聲音幽幽,“鄭郎君,你以為我的千牛要的是什麽人?是家世雄厚的浪蕩子,還是以同族為壑的薄情之輩?”

  鄭鏡思臉頰瞬間漲紅,權策批判的薄情之輩,自然也包括他,“那,您要的,就是違背家族,不懂禮數的逆子?”

  權策望著他,不語,屁股決定腦袋,角度不同,看法不同,克己複禮,是封建社會永恒的主題,為什麽呢,因為真正的禮從來不曾存在,千百年來,進步的,隻是禮的形式和軀殼,如果春秋時期講究禮製家族,那麽鄭鏡思的老祖先鄭莊公就不該以下犯上,迫使周天子與他互換人質,同樣的,如果鄭莊公的兒子們顧全禮製,不爭權內戰,鄭國也不會迅速衰落,成為第一個被滅的諸侯。

  春秋,為何需要微言大義,因為事情攤開了說,大家都在瘋狂的自扇耳光。

  這些話,可以想,不能說。

  他莫測高深,鄭鏡思心生恚怒,平息了情緒,閉目養神,不再搭理他。

  抵達古柏渡,眾人集結在一處,鄭鏡思改了主意,“素聞權將軍以畫技馳名,昨日一見,大謬不然,一句聖賢從來無二心,道盡釋儒道三教主旨,今日我等反其道而行之,不勞將軍動畫筆,請將軍專務為我等畫作命名如何?”

  同行眾人多是滎陽大家子弟,並不屈從,嘈雜起來,有人反對,有人支持,反對者都對權策的畫技感興趣,兩廂爭執不下。

  權策哈哈大笑,“諸君不必爭論,命名一事可集思廣益,我拋磚引玉罷了,初見此地山河壯麗,不動畫筆卻是不行,忍不住了矣”

  眾人哄笑,不少人聚到權策身邊,看看所謂獨具一格的畫技,是何等手段。

  權策準備充分,畫板和炭條隨身攜帶,把畫架支在渡口右側,不見丈量分寸,也不見苦思構圖,下手就舞動如飛,不過半個時辰,一幅素描山水畫躍然紙上。

  “神乎其技,太也驚人”身旁觀眾失聲喝彩,更多人聚集,不少人指點著畫中景物,與眼前實景對照,毫無差錯,在寫意為主,追求神似的畫風中,卓爾不群。

  “果然別具一格”有個中年大叔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左看右看,移不開眼,“將軍,此畫精致,當如何命名?”

  權策團團拱手致謝,心中不無得意,半生心血,在後世無人問津,在唐朝得個追捧,也算值了,提筆在卷首寫下六個大字,“江山如此多嬌”

  “好名,將軍書……畫技獨步,文采斐然,誠可為我等楷模”中年人又帶頭讚歎,本想說書畫雙絕,顧及節操,未曾將權策隻能見人水平的書法一起吹捧,話鋒一轉,“將軍此畫,可能轉讓?不如我拜將軍為師?”

  權策愕然,連忙阻止他下拜。

  “舅父,你……何以至此?妄言拜師,置盧氏家族於何地?”權策與中年人糾纏,鄭鏡思受不了了,顧不得上下尊卑,跳出來喝止。

  盧照印不以為然,朝權策深深拜下,“我自拜師學藝,與家族何幹?權師,範陽人盧照印,願執弟子禮”

  “不敢當,不敢當”權策連忙阻攔,範陽盧氏,是士族中的另類,儒道釋三家通吃,六祖慧能法師,就是盧家人,現在嶺南弘化,“盧氏我所崇敬,拜師之事莫要再提,我近在洛陽,足下若不嫌路遠,盡可隨時尋我切磋畫技”

  “不遠不遠,我可隨權師同往洛陽”盧照印喜出望外,不再堅持行拜師禮,口頭上的稱呼卻沒有改,思量片刻,“聽聞權師招募千牛,我年歲已大,不堪驅馳,長子盧炯年已十七,該當曆練,還請權師收下”

  權策微笑點頭,並不鬆口,他得看了人再說。

  “恭喜將軍,恭喜盧兄”眾人紛紛道喜,鄭鏡思惱怒,拂袖而去,眾人興頭不減,權策畫畫題名,樂在其中,盜用後世的名句名言,對一幅雄壯畫作,命名“鐵馬冰河入夢來”,博得滿堂彩,對答真誠坦蕩,與年齡不相稱的寬和包容,頗為令人心折。

  返回鄭氏客舍不久,上門訪客絡繹不絕。

  “將軍,我有族人,性格任俠,頗有勇力,願引見給將軍”

  “嗬嗬嗬,我雖未曾練武,體格尚好,厚顏毛遂自薦”

  權策心中大樂。

  長安,仙居殿。

  武後在翻看一疊文牘,麵前站著一女子,白紗罩麵,額頭印著一枚梅花形狀的花鈿。

  “哼,好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武後扔下一遝卷宗,鳳目含煞,“且由著他,朕要看看,他有幾分能耐,在朕的東都放肆”

  信手拈起麵前另一遝卷宗,上麵記錄詳細,都是關於權策的,時間地點人物,清清楚楚,不片刻,咯咯而笑,“把五姓七望子弟弄來給朕當千牛,這當兒子的,比他爹有良心”

  說完,眉眼一厲,“他身邊,可有謀士出沒?”

  “回天後,絕對沒有”女子聲音沙啞,斬釘截鐵。

  沒有?武後盤算起權策搭建的東都千牛衛,心中驚異,庶族地主子弟,山-東士馬,都是她在朝中倚重的力量。

  “此子,有心了”良久,武後幽幽而歎。

  信手翻到最後一頁,“這是何物?”

  “權策畫作,此畫涉及天後,奴婢命人取了來”

  “你退下吧”武後觀摩這幅畫,畫中女子麵目是她無疑,隻是衣裝,身材,卻都不是,嗤笑一聲,“召見時裝得老實,膽子卻也不小”

  伸手在腰肢胸前比劃一番,口中嘟囔,“這金色鳳袍,倒也亮眼大氣,就是太緊身了些……我這腰間贅肉卻是越發多了,胸前也不複以往堅挺,不可,要調理一二……來人,傳禦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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