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時月笑道：“八王爺在京城危難的時候，能共同保衛大周，也算是改邪歸正了。”

  雲千朵點點頭，說：“是啊，壞人變好之後，其實還挺可愛的……對了，阿雪怎麽樣？它也被阿修羅國過抓走了，沒受傷吧？”

  “它你不用擔心，”君時月道：“它已經跟輝夜過上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了。”

  “……”雲千朵吃了一驚，一時沒聽明白，疑惑的道，“阿雪和輝夜大人過上了……這是什麽意思？”

  君時月朝不遠處指了指，說：“喏，就是這個意思。”

  雲千朵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隻見輝夜正抱著雪皇神獸，從國師府的花園裏走過。

  “……！”雲千朵瞪圓了眼睛。

  雪皇神獸的體積並不小，好大的一隻，看上去沉甸甸的，它就那麽趴著輝夜的肩膀，而輝夜則抱著它的腰，好像在抱一隻大型萌寵……

  自打從西陵回來，雪皇神獸由於受到了驚嚇和虐待，就變得特別病嬌，自己走路都覺得委屈，動不動就得讓輝夜抱著。

  輝夜也是脾氣好。它要抱，就給抱。

  反正是自己每天精心飼養的狗子，抱抱也沒啥……

  但雲千朵感覺這種場景屬實非常詭異，擰著眉評論道：“狗子現在可真黏人，輝夜大人也真有愛心……額，不過他倆這樣，看起來的確是有點，呃，沒羞沒臊的……”

  君時月說：“是的，我也沒想到，發展的實在太快了。”

  她不禁歎了口氣。

  隱隱有點擔心。

  輝夜是燈，雪皇神獸是狗，這燈狗殊途的……真想在一起，能容易嗎？

  以後怕不得挺虐啊……

  雲千朵說：“對了，還有，陛下還說想要見你呢。”

  “見我？”君時月詫異。

  “對，”雲千朵說：“他們都說你和明妃娘娘長得特別像，尤其是眼睛，再說了父女連心，陛下肯定也有所察覺了……前幾日他經常問你回沒回來，要召你覲見。”

  君時月默了默。

  數日前老皇帝大病的時候，太子殿下也請她去給診治過，確實是大限已至，藥石罔效了。

  周武皇年輕時也算一代梟雄，馳騁疆場南征百戰，平定四方叛亂，擴展自家版圖。並且在戰場上受了重傷，頭部中箭，頭風的毛病也是那時候落下的……愛奇文學iqiwxm#最快更新

  這次大病，他的身體狀況迅速滑坡，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隻待死亡降臨。

  對這個便宜爹，君時月既沒有感情，倒也談不上怨恨。

  十六年前，他坐的龍椅要求他必須大義滅親，所以他處決了親生女兒，明妃也因此懸梁自盡，最終他保住了皇位，穩固了朝政，卻害死了最愛惜的人……

  他確實無情，但他隻是做了一個明君所該做的決定。從文武百官到天下百姓，沒有人會怪罪他的無情。

  君時月猶豫了一下，說：“我

  們現在就進宮吧。”

  老皇帝畢竟是這具身軀的生身之父，她既然繼承了這具軀殼，就有義務，了結她命中所有的遺憾。

  ……

  深宮裏。

  老皇帝已經放棄治療，他很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幹脆屏退了太醫和所有來侍疾的皇子妃嬪，就一個人躺在床榻上。

  所有人都知道他快要駕崩了，但沒有人能確定他到底什麽時候駕崩。太子忙於政務，幾個閑散的王爺倒是經常來床榻邊跪著，彰顯孝道，都被他給趕走了。

  他是皇帝，縱有兒孫滿堂，也注定享受不到尋常人家的天倫之樂，這種時候，他不需要有人再虛與委蛇的跪在身邊。

  一輩子前呼後擁，最後的時光裏，他寧願靜一靜。

  這些天，往事經常從他的腦海裏翻湧而過，讓他忍不住去想，這一生，到底值不值得？

  坐穩了九五之尊，卻舍棄了骨肉親情，他為了穩掌政權，也為了磨煉皇子，放任他們結黨明爭暗鬥……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想了好幾天，那日晌午，老皇帝疲倦的醒過來，忽然就想通了——

  他發現自己做的都對，當皇帝就該這樣做的！

  但他還是有後悔，有遺憾，同時也慶幸，太子接管了江山，眾皇子雖然爭鬥過，好歹最後都消停了，沒釀成骨肉相殘的慘劇……

  然後太監就進來告訴他，他被貶為庶民的光頭兒子軒轅裕，勾結阿修羅國，起兵造反了……

  MMP！！！

  從那天開始，老皇帝就徹底臥床不起……

  他一世英名，卻在臨終前受到兩個不孝子女的連環暴擊：先是瓊珠公主自作孽差燒了整個皇宮，然後又是五皇子軒轅裕勾結邪魔外道謀逆！

  老皇帝癱在床上，氣到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日影西斜，又一天即將過去。

  “陛下，君總管求見。”太監弓著腰進來，悄聲稟告。

  “君……時月？”

  老皇帝到了彌留之際，已經連續兩三天都昏睡不醒。此刻聽到這個名字，他疲憊的睜開眼睛，目光是糊塗而迷茫的，好像已經不知道君時月是誰。

  但片刻後，他的臉上卻突然露出了一抹奇異的光彩，如同回光返照：“讓她進來。”

  白衣少女緩步走進了來。

  這一次君時月的臉上沒有戴麵具，老皇帝怔怔的看著她，一步步向他走來。

  白皙如雪的肌膚，五官像是一點一點細細雕琢的，美的靈動而靜謐，像是寂夜裏的白月光，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老皇帝忽然淚流滿麵，顫抖著對她伸出手。

  這張臉，就是他無數次午夜夢回的容顏！是他苦苦思念了十幾年，此生最喜歡卻也最對不起的女子，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他神誌不清的望著她，嘴唇嗡動著，苦澀的叫出了一個名字：“昭昭……”

  這是明妃娘娘的小名。君時月

  之前並不知曉明妃娘娘居然有這樣一個小名，但這一刻她知道老皇帝叫的是誰。

  他已經，將她看成了她的母親……

  宮人們都退了出去，寂靜的寢宮中，君時月在床榻坐下來，握住了老皇帝的手。

  那隻手還在顫抖，他癡癡的望著她，目光卻穿過她落在了虛無裏，他沙澀的開口，衰老而哽咽的聲音，如同喃喃自語：“昭昭，你回來找朕了……”

  豆大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我們的孩子……朕最終還是把我們的孩子處死了……”

  “朕對不起她，對不起你們……朕連自己孩子都保護不了，朕不配為君……”

  他緊緊握著君時月的手，隻是一遍遍的重複懺悔，卻不始終敢祈求原諒。

  君時月的眼眶濕潤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能從這個老狐狸般精明的老皇帝身上，看到這樣悲戚至極的親情……

  良久，她握緊了他手，輕聲開口：“你不必愧疚，她並沒有死。”

  “你……說什麽？”周武皇怔住了，目無焦點的望著她。

  君時月俯下身，輕聲道：“她還活著，那次祭天之後，有人救活了她……她雖然沒有在皇宮裏長大，但她過的很好。”

  老皇帝猛的一震，他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

  然後他用力張開眼睛，震驚的打量著君時月，淚水渾濁的眼睛裏都是驚喜：

  “是你……是你對不對？你……就是朕的女兒！”

  君時月：“……”

  老皇帝現在一會清楚一會糊塗的，她也隻好順著他來，點點頭。

  “你都長這麽大了……”老皇帝慈祥而欣喜的望著她，臉上都是笑容：“你還活著，太好了，你真的還活著……”

  他念叨著，好像又想起了什麽，目光裏的驚喜很快被痛苦和愧疚取代。

  他望著她，似是無顏開口，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試探著，顫聲祈求道：“你能……叫朕一聲嗎？”

  君時月心中也很難過，她哽咽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說：“父皇，你沒有錯，你是一個好皇帝。”

  老皇帝笑了。

  他是君王，本不缺子女，可現在他卻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起來。

  他笑著，緩緩鬆開了她的手，重新閉上了眼睛，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君時月深深的歎了口氣。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起身走出寢宮。

  雲千朵在外麵等著，一見到她就問：“陛下怎麽樣了？他現在連太醫都不見！”

  君時月搖搖頭，說：“撐不過今夜了。”

  雲千朵一震。

  君時月已經舉步向外走去。

  她現在要去清晝，確認一些事情。

  從阿修羅國回來之後，她就想找他一敘，此刻更覺得疑點重重。

  ——十六年前，他不惜用自己的鮮血給她續命，真的隻是出於一念善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