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化功餘力染夭紅
作者:老山活著      更新:2020-09-04 00:10      字數:9134
  正德皇帝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北地冬季軍服,頓時顯得臃腫了不少。他來回走動,卻發現這套軍服雖然穿在身上臃腫,但行動起來卻異常的輕便,他奇怪的摸了摸那件最保溫的棉衣,輕飄飄的,這才知道裏麵並非棉花,他疑惑的看向身邊的巴特爾。

  巴特爾忙解釋說這是羽絨服,還從背包裏拿出了一個羽絨睡袋,向皇帝展示了一下如何在野外行軍作戰時,能夠有一個舒適的環境保障士兵的休息。隨後又展示了士兵的挎包,裏麵這個盒子裏裝的是戰鬥食品,這是一盒高熱量的壓縮餅幹,共有六塊,每餐一塊就足以吃飽了,成份大概有麵粉、白糖、精鹽、黃油和茶葉沫。

  正德皇帝嚐了嚐,這種餅幹味道不但好,還可以為士兵提供足夠的熱量和微量元素。在看這個小鐵盒,先打開這四個支角,在把盒蓋擰開,這是凝固工業酒精,點燃後把這個單兵水壺放在支角上麵,可以將水壺內的水溫加熱,一次用完之後,可以把蓋子蓋好將火熄滅,下次可以重複使用。

  接下來,巴特爾向皇帝一一介紹這個裏麵是糖果,這個是軍用水壺,這是香煙,這是火柴,這是子彈盒……北地士兵的武器比其他的大明軍隊更加齊備,除了大明陸軍統一裝備帶有三棱軍刺的”正德二式”栓動式步槍,普通的士兵還可以裝備左輪手槍,口徑九毫米,彈容量六發。

  當然,如果你嫌手槍威力小,你也可以另選擇一把霰彈槍。這種雙管散彈槍設計簡單,價格便宜,五十米內威力強大,雖然精確度不高,但近足以要人性命。霰彈槍的子彈在人體內的停止性非常好,尤其是這種鉛合金彈頭,打到人體內會嚴重變型,簡直是近戰的利器。如果在巷戰或白刃戰的時候,有一把這玩意會讓敵人多出幾條命。這些五花八門的裝備看得正德皇帝眉飛色舞,他全副武裝後發現了問題,那就是分量太大了。

  一名普通的士兵如果是全副武裝的參加作戰,負重達到了四十二公斤,除了剛才介紹的東西外,還包括了彈藥,每個士兵每次作戰時,所攜帶步槍彈一百發,手槍彈二十發,木柄式手榴彈五枚。折疊工兵鍬一把,這一種一麵開刃一麵有鋸齒的工具,鍬頭可以折疊成一把鎬,既可以當做工具,近身搏鬥的時候也可以當做斧頭或者砍刀,使用的鋼材非常好。全副武裝後,正德皇帝在原地蹦跳了幾下,分量很大。

  他疑惑地問“巴特爾,背著這麽多東西,咱們的軍人吃得消嗎?”

  巴特爾憨憨的一笑,說“啟稟皇上,您不用擔心!經過訓練以後,我們的士兵都能夠在規定的時間裏,全副武裝完成五公裏越野後馬上投入戰鬥。您放心,這些都是戰場上保命的東西,沒有哪個士兵敢掉以輕心。”

  “那就好,那就好!”正德皇帝欣慰的點點頭,又看向朱厚煒問,“我說老二,整出全套這種裝備,得需要多少花費?”

  “不包括彈藥和補給,每一個士兵所有的裝備加起來成本是四百五十塊銀元,“朱厚煒想都沒想,直接就給出了答案,”嗯,這還隻是最基本的配置,基層軍官還需要配備望遠鏡,另外基層連隊還配備有擲彈筒,迫擊炮,電台,馬匹,馬車,滑雪板,馬拉雪橇……軍需部門測算過,一支排級規模三十二人的作戰單位,零零總總加起來需要二萬八千銀元左右的費用,當然,如果加上平時訓練的費用,以及日常的保障,包括軍人的薪水。每個排一年所需要的軍費是五萬銀元……庭州軍分區一年所需要的軍費是九百一十二萬銀元,如果算上整個北地的軍隊,那就是……”

  “停停停!老二,你別說了!朕知道了,知道了……”還沒聽完,正德皇帝臉都綠了,據他所知,如果這樣算,僅僅是庭州軍區這一萬多人的軍隊就相當弘治十年前薊州前線所有的軍費了,如今這樣的軍隊戰鬥力強是強,威風也的確威風。可尼瑪,燒起銀子來也是杠杠滴!即使他財大氣粗,聽了以後也心驚膽戰。視察完部隊,回城的路上正德皇帝沉默了很多,分明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心事重重。

  朱厚煒知道他在想什麽,今天被這家夥欺負了一天,他幹脆也裝起了糊塗,你不開口問,自己就是不說。把眼睛一閉,養起了神。正德皇帝偷偷的瞥了他一眼,見他還在裝睡,便踹了他一腳,訥訥問道“我說老二,說說看,咱們一年的軍費究竟是多少?”朱厚煒依然閉著眼睛,懶懶地回答說,“嗯,不算太多。”

  正德皇帝小心翼翼地問“不算太多,大概是多少?”

  朱厚煒這才張開眼睛,歪著腦袋想了想,雲淡風輕的答道“唔,皇上,臣弟記得去年大明軍隊的國防開支是十七點九億銀元,不到十八億。嗯,今年可能會稍微多一點,將近十九億吧……”

  “啥?這還不算多!”正德嚇得差點蹦了起來,他猛撲過來,雙手抓住朱厚煒脖領拚命的搖晃,眼珠子瞪得溜圓,“你是不是在騙朕?你以為朕不知道,這一年的軍費,相當於弘治十年以前十年朝廷財政收入的總和。我的天了!看你這副死樣子,隻怕是真的。父皇要是還在,肯定會被嚇瘋的!“

  “別鬧,別鬧!這麽點小事你至於嗎?”朱厚煒裝腔作勢的說道。

  “十八億耶!天爺呐!這得多大的倉庫裝銀子啊?”

  “鎮定,鎮定!大哥,你可是咱們大名最大的資本家。別這樣小肚雞腸的,要保持形象!”

  “我勒了個去,你跟我裝,你跟我裝……”

  兄弟倆打鬧了半響,都累的氣喘籲籲。正德皇帝突然鬆開手,把頭扭到一邊看著車窗外,氣咻咻地說,”別告訴朕你不知道一年十八億軍費相當於近九億兩白銀,朕記得弘治年間最好的年景一年的財政收入還沒有超過八千萬兩白銀,咱們用在軍隊上的銀子比過去十年財政收入的總和還要多。你還說的這麽輕鬆,就像是商鋪老板跑到農貿市場買了一隻羊改善了夥食一樣。老二啊!朕今個算是服了你了。快跟朕說說,你是怎麽做到的?”

  “哈哈哈哈……”得瑟了大半天的正德皇帝終於服了軟,朱厚煒開心的大笑起來,剛剛那心中的鬱悶一消而散。

  等正德皇帝臉上快要掛不住了,這才得意洋洋的笑著解釋“這就是工業的力量,放心吧!大哥。咱們現在的軍費開支真的不算太高,在我們財政的總收入中隻占到了半成,根本不會傷筋動骨。你現在知道為什麽西征時小弟在國內突然大裁軍了吧!回來的時候,你還跟我吵。不懂吧這叫精兵簡政,以質量勝過數量。打仗,小弟不如你,但是說到理財,這世上小弟就沒服過誰!”

  “看把你得瑟的,你就吹吧!”正德皇帝雖然心服口服,依然還是嘴硬,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轉移了一下話題,“老二,你說說看,朕打算教訓一下天竺,覺得這個主意怎麽樣?”

  “沒問題呀!國家想要強大,必須有個安全的外部環境。不過對付這樣的弱雞,皇上沒必要親自去了!“朱厚煒見正德皇帝表情一滯,苦口婆心的勸道,”別怪小弟沒提醒你呀!那裏是高原作戰,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在那種地方一場感冒就會讓你送了命。別逞能!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去。“

  見正德皇帝表情有些遺憾,朱厚煒繼續勸說,”真想打的話,還得提前做準備。咱們遣一偏將帶上一萬兵馬在青藏高原訓練一年半載,唐太宗消滅吐穀渾就這麽幹的。等咱們的士兵適應了高原環境,再召集青藏高原上的一些仆從軍作為向導和打雜的。憑著咱們的武器和訓練有素的將士,一萬人就可以輕輕鬆鬆把莫臥爾王國滅了。“

  略一頓,他繼續說道”說實話,對付莫臥爾,除了環境惡劣,這仗根本不具備什麽挑戰性!咱們在印度洋的軍隊也可以從南邊往北打,兩線夾擊。莫臥爾的軍隊雖然也從葡萄牙人和土耳其人手裏購買了火槍火炮,但是缺乏訓練,還是歐洲人已經淘汰的火繩槍為主,我們根本就是降位打擊,後勤跟得上,這一仗根本沒懸念。”

  “你說的有道理,可惜嘍!”正德皇帝感到有些可惜,他眼珠子一轉,故意試探道,“你說,朕要是派汾陽伯江彬領軍征討莫臥爾,這主意怎麽樣?”

  “呃!”朱厚煒瞥了眼賊眼兮兮的正德皇帝,無所謂的說道“沒問題呀!這家夥雖然人品不咋樣,打仗也算是一把好手,皇上既然喜歡用他,那就用唄。”

  “咦!”這回輪到正德皇帝有些愕然了,他追問道,“老二,你不是在賭氣,說反話吧?”

  “沒那閑工夫!這樣的仗,隻要不派個傻子,派誰去都行。”朱厚煒聳聳肩,輕飄飄的答複,“其實吧!派他去挺合適的,這家夥人品低劣,又貪財好色。讓他去也很不錯!這家夥一心想拍您的馬屁,肯定會盡全力搜刮的。嘿嘿,告訴你大哥,南亞大陸盛產黃金,那些宮殿和寺廟都藏著不少的好東西。讓江彬弄回來也可以充實一下國庫,現在有個不好的現象,白銀越來越多,貶值的很厲害。我打算重新發行紙幣,多弄點黃金回來作儲備金。哎,其實紙幣才是好東西呀!可惜哦對咱們老祖宗的寶鈔給玩壞了。要重新建立貨幣信任,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慢慢來唄!”說罷,朱厚煒歎息一聲。

  正德皇帝卻坐直了身體,上下打量著朱厚煒,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幾年前,你和朕吵架就說朕不該重用江彬,說這個人靠不住,讓朕遠小人,親君子,怎麽今日你突然轉性子了,反而覺得江彬挺合適。你就不怕他作亂?”

  “嗬嗬嗬……”朱厚煒放聲大笑,眼淚都快出來了,良久他才喘著氣說道,“大哥呀!你就別開玩笑了,像你這麽精明的人,怎麽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即使江彬打算要這麽幹,憑著皇上在軍中的影響力,那些士兵直接就會把他幹掉。況且,此一時彼一時也!你沒有注意到嗎?別看現在的軍隊戰力強悍,可對後勤的補給更加的依賴,把後勤補給一斷,他們手上的武器還不如燒火棍,不用打直接就跪了。”

  欣賞了一下正德皇帝臉上的精彩表情,滿足了一下自己的惡趣味,朱厚煒這才繼續解釋說,“大哥呀!你知道小弟為什麽開始給邊關將領的權力越來越大嗎?根本原因就在這裏。首先是不想貽誤戰機。這些將領都是畢業於軍校的職業軍人,對大明的忠誠不容置疑,而且還有各大軍區輪換製,也很難形成一個個小團體。“

  ”其次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咱們的作戰方式變了,更加依賴於後勤。我把軍機處的軍需部門單獨劃分出來,對各部隊配發的武器彈藥和補給庫存量都有一套完整的管理製度。每一次訓練彈藥的配發和消耗都要經過詳細的登記,這就是防患於未然啊!我不想給任何人作亂的本錢。事後平亂,還不如防微杜漸,把叛亂消滅在萌芽狀態。這樣做,對所有人都好。對咱們大明也好啊!小弟真的不想把槍口對準自己的人。”

  正德皇帝認可的點了點頭,朱厚煒繼續說“大哥,我們大明走到這一步真是不容易呀!咱們已經開始建立了完善的工業體係,再加上大明龐大的人口。未來沒有任何外敵能戰勝咱們。可是啊!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對於我們來說,無論什麽時候,國內的穩定壓倒一切。這就是我前些年一直奮鬥的目標,隻要軍隊不會亂,這個國家就不會亂。咱們的士兵都來自於底層的老百姓,隻要老百姓不造反,任誰也動搖不了咱大明的根基。“

  ”為了讓老百姓衣食無憂,小弟就想給他們最低的保障。小弟搞工人最低工資標準,八小時工作製,國民免費的五年製小學教育,國民醫療保險製度,國民養老製度等等這些方麵……有些屁也不懂的言官彈劾小弟收買人心,居心叵測。嗬嗬,他們還真沒說錯!小弟是在收買人心,是居心叵測。“

  說到這,朱厚煒有些苦澀,他也不管正德皇帝的臉色,自顧自的說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說白了,小弟是為大明在收買人心啊!可惜費力還不討好。當年大哥心裏是不是也有疑慮?心裏麵也有些小疙瘩。嗬嗬,又不好意思說,這才故意和小弟大吵大鬧,讓小弟知難而退。看看你現在這麵紅耳赤的樣子,肯定是有嘍!唐太宗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話很實在啊!隻要老百姓不作亂,大明的江山就是鐵打的!老百姓不亂,一小撮野心家就如同無水之魚,就是螳臂擋車,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朱厚煒直接把話說開了,正德皇帝有些尷尬“老二,你可別往心裏去,大哥有段時間的確糊塗,大哥向你道……”

  “其實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朱厚煒製止了正德皇帝後麵的話,真誠地說道,“大哥,咱們大明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太不容易了。這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個世界會因為我們大明的改變而改變,相信我,不用過多久,您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整個世界的走向!隻要您開口,整個世界都要仔細地傾聽。您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實至名歸的天可汗!您不必懷疑小弟的話。因為我們大明帝國現在已經是,未來肯定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說實話,皇上您就是憑著現在的功績,唐太宗跟您比,連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哈……這話朕愛聽,不過,二弟當記首功。”

  正德頓時開懷大笑。

  “多謝皇上!”

  朱厚煒裝模作樣答謝道。

  行駛的車子裏頓時傳出來兄弟兩人的開懷大笑。一直在前麵開車的馬三炮偷偷抹了一把汗,總算是放鬆了下來。他定了定神,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穩穩的握住方向盤,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此時天公作美,西伯利亞陰冷的天空泛著絲絲紅霞,霜雪彌漫的大地沉浸著縷縷寒氣,透過迷霧的間隙,千絲萬縷般的光影灑落人間。正德皇帝伸出手去,似想抓住那一縷冬日的陽光。久違的冬日陽光鋪灑在兄弟倆的身上,一縷縷陽光懶懶的撒在兩人的肩頭,猶如冬日裏的一條圍巾,一股暖融融的感覺湧上心頭。兩人相視一笑,心有靈犀都不再說話。

  朱厚煒神情坦然,他輕輕的閉上眼睛,享受這暫時的安逸。冬日的陽光如此燦爛,給了他溫暖,給了他力量,讓沉寂的生命有了春意盎然的姹紫嫣紅,給他曾經蒙塵的心靈吹落了塵埃,讓他這些年幾近冰封的世界從此冰雪消融。

  ……

  正德二十七年十月十九日,正德皇帝一行抵達了這次北方考察的最後一站海參崴。在這裏到火車站迎接的除了常寬和吳季,正德意外的見到一個熟人。

  擔任海參崴知府的竟然是久未謀麵的焦黃中,前任首輔焦芳的唯一嫡子,這讓正德皇帝感到很詫異。等到了房間,兄弟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正德皇帝把心中的困惑問了出來。他很奇怪,一向疾惡如仇,大力防腐倡廉的齊王怎麽會啟用一名貪官。

  朱厚煒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答案,他說“大哥,焦家父子對大明是有功的!說實話,他們兩人的功績不亞於王陽明,尤其是焦芳,他在東南洋施政,尤其是對呂宋、爪哇的管理貫徹的很徹底,為我大明處理掉了一些隱患,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雖然父子倆有些貪財,但是其實都是他的管家鬧出來的幺蛾子,當初小弟也沒有虧待他們,把橡膠園和橡膠廠的收益都交給了他們焦家,可以說他們根本不缺錢。隻不過當初為了整頓吏治,又正在風頭上,朝廷也需要新鮮的血液,隻好把他們當做典型。”

  “嗬嗬。”朱厚煒苦澀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大哥,你不知道,其實我心裏麵一直對焦芳有些愧疚,前幾年,焦閣老病危,何鼎奉我的命令去探望他,這位老先生臨死的時候,隻提了一個要求,希望小弟能夠給他兒子一個前程,我想了想,朝廷那邊不太好安排,所以我就讓他來海參崴當了知府,也算是對這位老先生一個交代吧!”

  “這朕可以理解!你這個人心軟,對待手下人也很不錯。”正德皇帝點點頭,又問道,“但有件事朕很不理解。朕聽說你還專門為焦芳寫了墓誌銘,很多文臣對此不理解,尤其是那些禦史言官,在朕麵前可是噴了你不少次,彈劾你的奏折不少啊!”

  “大哥,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十全十美的人,說心裏話,現在很多的官員水平跟焦芳比,實在差距太大了,如果按實際能力,我認為焦芳比李東陽還要強些,這絕對不是開玩笑。”略一頓,讓正德皇帝消化一下他的話,這才繼續說道,“我這個人比較悲觀,從來不相信世上有絕對的清官,我始終認為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出來做官的人,有的不是為了財,就是為了身後的名。我用人隻有一個原則,我不管你是貪財還是貪名,我隻看你的能力。“

  ”相比於前兩者,我更需要這些人的能力治理地方,想貪汙不是不行,但不能亂伸手,至少明麵上行不通,背地裏,你能把地方經濟展起來,能貪多少看你本事。還是那句話,不管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也許世上有那麽一兩個既不貪名,也不貪利的人,但這樣的人絕對是極少數,相對於貪官,我更討厭嘴炮。這種人幹啥啥不行,壞你的事卻樣樣在行。”

  這話說的很實在,目前階段,朱厚煒實際上是在全力發展大明的官僚資本,這和原時空清未的那種官辦資本或官督商辦不同,而是實實在在的向官員的子女親眷開放部分資本市場,隻要官員家屬不違反大明的政策和商業法規,那麽可以朝廷政策上的傾斜。

  正德皇帝是個多精明的人啊!瞬間就領悟到朱厚煒的意思,隻要你能把地方治理富裕,老百姓生活過得好,手段高明的貪汙是允許的,你們家屬想搞工廠、搞實業、甚至兼並土地都可以,甚至朝廷的中央銀行可以拿一部分錢讓你們搞。說的在明白些,他就是在重新構建上層建築,打造一個新的利益集團。

  朱厚煒本身就是個商人出身,他隻相信把利益捆綁到一起,這樣的團隊才可能有凝聚力。在他的轄區基本上是這樣,每個關鍵的位置基本上都是既得利益者,肯定要維持地方上的穩定。當然,這樣下去將來會怎樣?他也說不清楚,他的水平就這麽高,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因為這是一個封建時代,效果目前來看很符合現在的實際,老百姓實際上也得到了實惠,至少官員已經看不起老百姓手中的那三瓜兩棗了。聽完朱厚煒的話,正德皇帝不由陷入了沉思。

  朱厚煒的這種玩法其實一點也不新鮮,千年前北周的開國皇帝宇文泰與大學士蘇綽,就有一段經典的君臣論述,《具官》!

  宇問“國何以立?”

  蘇答“具官。”

  宇又問“如何具官?”

  蘇答“用貪官,反貪官。”

  宇不解“為何用貪官?”

  蘇答“你想叫人為你賣命,就必須給人好處。而你又沒有多少財富給他們,那就給他權,讓其用權去搜刮民脂民膏,他不就得到好處了嗎?”

  宇頗有困惑“天下者,我之天下。豈能容他們掠取?況且,放任貪官斂財,於我何益?”

  蘇笑曰“此言差矣!天下是你打下來的,當然屬於你。但對外宣稱,當說是全體黎民的。這樣,在抵禦外敵時,你將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炮灰,而且頒任何號令,都可以百姓的名義。這些,今天暫且不談,咱們還是說貪官。貪官能得到好處,皆因你授之於權。為保住自己的小權,他們必會維護你的大權。如此,你的江山便穩如磐石,無慮可憂也。”

  宇仍有不解“既然用貪官,為何又要反貪官?”

  蘇曰“這叫權術。試想,沒有貪官,何以反貪?不反貪官,又何以哄騙民眾,籠絡人心?”

  宇似有所悟“請君痛快直言!”

  蘇曰“天下沒有不貪財的官。官,不怕他貪,怕的是不忠。以反貪為名,除掉不忠的官,既可剪除異己,又可贏得百姓擁戴。這是其一。其二,官吏隻要貪墨,必留下把柄,一旦背叛了你,也便有了滅他的借口。貪官害怕滅頂之災,自然會聽話效忠的。所以,貪官實為治國之寶,不可或缺。換言之,隻有貪官在,你方可不斷整肅,以使朝廷上下皆為清一色擁護你的人。”

  宇聽到這裏點頭稱道“甚是,甚是!”

  蘇笑曰“大人沉住氣,聽我往下說。其三,貪官日益增多,民怨驟起,你便可祭起反貪大旗,抓誰判誰任你定奪,配之以鼓噪,證明你心係黎民。久之,民眾自然相信貪瀆成風,絕非你的原因,而是下麵的官吏未執行好聖旨所致。其四,對罪大惡極者,取其級,昭告天下,罰沒贓款,令百姓敲鑼打鼓以示慶賀,如是,既營造了盛世景觀,又將貪官的財寶收回到你的腰包,何樂而不為?”

  宇文泰聽到這裏,禁不住大呼“妙!妙!”。

  從此,用貪官以培植死黨,滅貪官以消除異己,殺貪官以收買人心,沒貪財以實府藏,便成了統治者世代相傳、恪守不二的秘笈。

  當正德皇帝把這個故事說出來時,看向朱厚煒時,卻發現朱厚煒根本不以為然,他反駁道??

  蘇綽的理論或許是曆史經驗的總結。秦朝大將王翦領兵萬伐楚,臨行前反複向秦始皇要田要房,要留給子孫。即使到了潼關,還派人五次向皇帝請求良田美舍。別人此前肯定認為王翦一定是個守財奴,其實還是王翦點破玄機“秦王性猜忌,今天我帶著這麽多大軍,國家都空了,不如此,怎麽解除他的疑心?”到了高祖年代,蕭和也是聽從高見,以貪財獲利自毀名聲,才讓劉邦放心。蘇綽很有思想,他的理論也確有著幾千年的曆史事實做為支撐。

  從古至今,幾乎所有的皇帝都反貪官,但也都在用貪官,太祖朱無璋最恨貪官,反貪官也最堅決,最徹底,最無情官吏贓滿銀六十兩者,殺無赦,即使自己的姑父也毫不留情。甚至把貪官“剝皮實草”,置於新官的公座之旁,但事實是他也仍然沒能阻止貪官一無反顧的貪腐步伐。太祖朱無璋臨終前,曾無奈地感歎“我欲除貪贓官吏,奈何朝殺而暮犯?”

  朱厚煒卻評價道“大哥,不怕你見怪。太祖作為體製下的帝王,他應該自己去找尋答案。其實答案很簡單,自古以來,所有的皇帝是世界上最危險的人。對野心家的恐懼心理,助長了一種對中國傷害最大的依法罪行。依法犯罪在中國數千年不能絕跡,原因之一就是帝王有意培養它,當憤怒的人群紛紛控告某一有權人物依法暴虐時,帝王往往暗自高興,認為手握大權的人一旦把注意力用在貪汙上,他就再不會有坐金鑾殿的那種野心了。嘿嘿,大哥,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想?這恐怕是你以前學過的帝王心術吧!”

  朱厚煒這段話,說得正德皇帝麵紅耳赤,又羞又怒,幾欲拂袖而去。但朱厚煒卻一把抓住他”當年太祖皇帝反貪的力度不可謂不大,殺的高官也是一個接著一個,然而當年的反形勢如何?您看看,太祖在世時,貪官們不一樣是前赴後繼,讓任何人都不會樂觀!宣宗以後更是達到了。”

  蘇綽理論的起點是“具官”——配備官員,從皇帝開始一層一層任命官吏,為了防止官吏們生私,再設置官吏製約官吏,從此官吏疊床架屋,是以官治國的再實踐和再總結。曆史就這樣一次一次進入一個輪回。聽完他的話,正德皇帝反問”看你說的頭頭是道,那你就說說看,你有什麽好辦法跳出人亡政息的周期律呢?“

  朱厚煒呆了呆,不自信的說道”大哥,你可真把我問住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或許某一天老百姓的見識提高了,讓百姓監督政府是一個辦法……”

  正德皇帝也愣了一下,想了想,很幹脆的反駁道“你太幼稚了,果然不懂政治。沒有用的!不管是哪朝哪代,隻要有官場政治,什麽也不會改變。老百姓的監督隻能是一種良好的願望。哼!別不服氣!我們的官員本質上不是老百姓選的,而是更大的官,或者是朕這個皇帝任命的!媚上瞞下依然是這些官員不二的法則,這根本就是個無法破解的難題!”

  朱厚煒聽了這段話,又回憶了自己兩輩子的親身經曆,竟然無言以對。他看向正德皇帝,無奈的搖搖頭,一聲長歎,說道”大哥,小弟也束手無策,或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依法治國……”

  “嗤”的一聲,正德皇帝嗤笑一聲“沒有用的,從古至今,知法犯法的人還少了嗎?朕還真以為你無所不能,你不是到過仙界嗎?難道仙界也有貪官?”

  “老大,實不相瞞,仙界都一樣,無論是什麽樣的體製,這都是各國避不開的頑疾!”朱厚煒無可奈何的答道。“哦!此話當真?”正德皇帝兩眼放光,露出狡黠的笑意,興奮的問“老二,你說說看,那邊究竟是啥樣子的?”

  朱厚煒這才意識到自己中了計,已經掉坑裏了,頓時傻了眼。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

  (未完待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