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我心可安乾坤(九)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2-02-22 18:11      字數:2662
  “喲唔嚕嚕嚕嚕~~啊呀呀呀!”

  身高隻有五尺六寸的矮個子唐萬河雙手攀著長繩,從一條廣船的繩網上一躍而起,橫越過數丈寬的海麵,雙腿在空中快速的擺動,驅動身體準確的投送到一條剛剛與廣船發生猛烈碰撞的加萊戰船上空。

  在他身邊,無數的人影交錯而過,攀著繩子的水手們仿佛長上了翅膀,吼叫著在空中飛蕩,亞齊人在朝廣船上飛,夷州水手在往加萊船上蹦。

  大家像鍾擺一樣擦身而過,偶有位置不對的,甚至能對撞在一起,腎上腺素充斥大腦的水手們趁勢抱在了一處,來不及拔刀,就用牙齒撕咬對方的身體,用最原始的手段剝奪對方的生命。

  掉落水中的人不時激起高高的水柱,船舷邊的各種火器在猛烈開火,加萊船上就有兩個亞齊人端著火槍瞄著唐萬河扣下了扳機,槍口噴出焰火,鉛子擦著他的臉頰飛過。

  像鳥一樣靈活的唐萬河僥幸沒有被打中,他在空中飛過,在加萊戰船的甲板上落地,就地一個翻滾,躲開了一柄刺過來的短矛。

  短矛砰然有聲的刺進唐萬河腳邊的甲板裏,入木三分,一時拔不出來,短矛的主人---一個亞齊水手立刻舍棄了自己的兵器,張開雙手撲過來,打算要用自己龐大的身軀將這個矮小的明國水手壓死。

  唐萬河是跟隨周洪謨在遼東跟後金幹過仗的漢子,手頭也沾有人命,個頭雖小膽魄卻很大,他單手取下一直叼在嘴裏的刀子,閃電般的轉身,刀鋒劃過,亞齊人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條血線。

  亞齊人喉嚨中發出奇怪的嗬嗬聲,兩手捂著傷口,鮮血從他的指縫裏飆出,濺了唐萬河一身。

  唐萬河無暇去理睬死人,返身又一轉,兩柄飛斧啪啪的砍在他閃過的身位上,下一秒,一個倒持火槍的亞齊人將火槍當長棍,橫掃而來,擊在唐萬河的左肩。

  並不寬敞的甲板上,人數太多了,從對麵攀繩落地的夷州水手天然的落入亞齊人的包圍圈中,他們的要麽弄死所有的亞齊人死中求生,要麽成為炮灰。

  唐萬河被這一擊打得一個踉蹌,左肩立馬塌了下去,身子撞在一側的舷牆上,第三柄飛斧沒有飛過來,持有它的亞齊水手直接拿著斧子劈砍而來,瞄準的是唐萬河的腦袋。

  得了空子的火槍手退了一步,抓緊時間填彈。

  在空中嗷嗷叫的飛人還有很多,他們就是火槍的靶子。

  唐萬河忍著痛,痛楚沒有令他放棄,反而越發激起了血性,有些人就是這樣,越是死地,越能瘋狂。

  斧子就要挨著額頭的一刹那,唐萬河把腦袋偏了偏,揚起持刀的右手,向斜上方削過去,銳利的刀鋒直接切斷了亞齊人的手腕,活像切下了一塊泥。

  但斧子有慣性,去勢不減,唐萬河避過了頭,沒有避過肩膀。

  左肩被火槍打成骨折的傷處再次遭到重創,斧頭砍進了他的左側肩膀,傷及鎖骨,血噴薄而出,唐萬河半邊身子瞬間被鮮血染紅。

  亞齊人慘叫著抱住了手腕,他的創口如同一個水龍頭一樣噴射紅色液體,唐萬年奮力起身,把刀子捅進了他的肋間,手刃了上船之後的第二個敵人。

  然後順勢用右肩抵住渾身顫抖的亞齊人,逼著他的屍體朝後走了兩步,那個火槍手正在裝彈,由於屍體的阻擋,他沒法看見唐萬河想做什麽。

  疼痛讓唐萬河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他用盡力氣撞開垂死的斷腕亞齊人,在從屍體身下現身的一刻,將沾滿鮮血的刀刺進了火槍手的胸膛。

  火槍手臨死前的眼神充滿了驚訝,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死掉的,手裏抓著的一把鉛子掉到了地上。

  唐萬河和火槍手一齊倒在了甲板上,這一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處於亢奮中的他甚至張嘴一口咬住了火槍手的喉嚨,像隻狼一樣瘋狂撕咬。

  暴露的後背上,一支短矛刺了進去,破開了唐萬河穿的半身腰甲,直透心髒。

  “嗬嗬嗬。”唐萬河閉眼之前,猙獰著露出笑容來,他喉嚨裏想發出“老子幹死了三個,夠本”的話語,但說出來的隻有無意義的嗬嗬聲。

  敵我的血在地上流暢,混為一體。

  激烈的廝殺在加萊船和廣船鳥船上同時上演,殘忍的血腥場麵在炮火中無處不在。

  周洪謨的雁翎刀崩了一個口子,那是他在和一個跳幫上船的亞齊人對刀的時候磕出來的。

  他的座船上,起碼跳上去了三十個亞齊人,這些穿著短袍包著頭巾的意思蘭教徒沒有甲胄,但有對宗教的狂熱,他們的戰鬥力一點不比披甲的人低。

  “死!”

  周洪謨大喊道,橫刀於胸,格擋住一柄彎刀的劈砍,右腳飛踢,正中對方的下腹,那個亞齊人痛苦的彎下了腰,雖然他很不想這麽做,但本能令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後頸脖露了出來。

  時機很短暫,不過對於周洪謨來說完全足夠了,他左手化掌為拳,猛烈的砸在亞齊人的頸窩處,亞齊人像灘豆腐般的撲了下去。

  雁翎刀下插,插進血肉裏,周洪謨看也不看,一手拄刀,一手扶著艏樓的欄杆,大口喘氣。

  歲數畢竟大了,連續的砍人還是很費勁,他覺得渾身有點發軟。

  好在現在艏樓被清空,衝上來的幾個亞齊人被收拾幹淨,他可以歇一歇了。

  但是甲板上的搏殺還在繼續,周洪謨居高臨下,看到自己的兒子周建輝站在下方的舷牆邊,操作一門佛郎機子母炮,將一發子筒嘭的一聲發射出去,煙霧彌漫中,射向與座船接舷的一艘加萊船。

  周建輝周圍,十來個水手圍成圈,正與幾個零星的亞齊人放對,甲板上遍地屍體,血流成河。

  放眼遠處,座船的周圍有兩條加萊船正在燃燒沉沒,它們是被百虎齊奔燒掉的,這種一次性火箭對於零距離的靠幫戰船是大殺器,木船上到處都是易燃物,每一支火箭都能點起一處火頭,要是碰巧集中火藥桶,那就會放出一朵焰火來。

  再看遠一點,十來條廣船在港口和夷州炮艦隊列之間的狹窄戰場上構成了一道牆,讓衝鋒的幾十條亞齊船無法逾越,船隻碰撞在一起,火焰衝天,炮聲隆隆,槍聲炒豆般的響起,從船上掉落的屍體與活人在水裏沉沉浮浮,血在燒。

  聶塵在定遠號上,冷漠的無視這一切,他的注意力從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放在了遠處徘徊的複仇號上。

  他知道,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不是現在正在生死之間的肉搏,和將要來臨的戰鬥比起來,周洪謨和亞齊人隻是開胃菜。

  硝煙之中,聶塵的眼睛一直緊盯著約爾。

  終於,借著燃燒的火光,他從千裏鏡裏看到了期盼的東西。

  格爾夫帶著他的勝利女神號,以及幾條鶴立雞群般龐大的巨艦,從雪蘭莪港中費力的駛了出來。

  其中那條遠洋英國武裝商船,更是出奇的大,有三層甲板,艏樓和艉樓直聳入雲天,兩側的遮炮板密密麻麻如同蜂窩。

  “傳令,升黑旗,兩翼分開,開始幹活。”

  聶塵把千裏鏡收入衣袖裏,轉過身,平靜的對圍在身後的將領們說道:“此戰決定我們在淡馬錫的存亡,勝了回去吃肉,敗了回去當乞丐,連夷州都可能保不住,所以大家務必用心,活下來有功的商行重重賞賜,傷殘的商行養你到老,死了的商行養你爹媽老小到老!”

  他解開身披的大氅,雙手按住插在腰間的短銃上,兩眼慢慢的發紅,聲音也變得高亢激烈。

  “我會把定遠號橫在中間,以定遠號為底線,擅退者死!我聶塵這條命,不勝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