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熊文燦想得美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9-08 17:55      字數:3097
  沈州平來夷州已經很多次了。

  多到他都感到厭煩了,在大明朝,文臣比武官天然的占有上位優勢,見麵高一級,讓他像個怨婦一樣天天的圍著一年也不寵幸自己一次的聶塵轉,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但他縱然厭煩,也必須來。

  正如此時此刻,沈州平看到聶塵這副屌樣,心中MMP,臉上依舊笑嘻嘻。

  “下官沈州平,見過聶將軍。”聶塵掛了宣威將軍印,屬正四品的武官,比沈州平要高兩個級別,所以五品的沈州平隻能自稱下官,但那腰卻僅僅折了一下,沒有彎下去。

  沙舒友在後麵看到了,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沈州平要作死。

  果然,聶塵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兩眼望著房梁,往嘴裏丟葡萄。

  沈州平僵在那兒,直起來不是,繼續折著腰也不是。

  他有些困惑加不滿的抬起眼皮,瞅了一眼聶塵。

  正好看到這個武夫翹著二郎腿吐葡萄皮。

  沈州平皺起眉頭,心中的不滿瞬間達到了頂峰。

  然後他麵帶笑容,把腰規規矩矩的彎了下去,用比剛才更大的聲音,恭敬的喊道:“下官沈州平,奉福建巡撫熊大人之命,拜見聶將軍!”

  聶塵把嘴裏的葡萄吞下去,放下二郎腿,好像剛剛聽到一樣,笑容可掬的坐正身體,道:“好說好說。”

  沈州平順勢起身,搶前一步,去虛按聶塵根本沒有抬起來的手:“將軍遠道歸來,身體疲乏,下官就來叨擾,實在無禮,請將軍恕罪。”

  這臉兒轉得可真快,沙舒友心想,看來沈州平能得上峰垂青也是有原因的。

  聶塵笑著,覺得有趣,這種臉皮比較厚,又厚得不露痕跡的官屬於人才,大明這種人才看來很多。

  “沈大人才是遠道而來,夷州孤懸海外,與大明大洋相隔,來一趟不容易。”聶塵也說著場麵話,臉皮一點不落下風:“吃飯了沒有?”

  “下官不餓,再說還沒到飯點。”沈州平樂嗬嗬的,一點看不出心中不悅:“下官公務在身,縱然將軍讓我吃山珍海味,也食不甘味啊。”

  “哦?”聶塵更覺得有趣了:“什麽公務這麽要緊啊?”

  “將軍請看。”沈州平側著屁股坐在聶塵身邊的椅子上,從衣袖袋子裏掏出一封公文來,雙手遞給聶塵。

  聶塵看那公文上燒了火漆,蓋著福建巡撫衙門的大印,順手接過,撕開信封,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

  看完,他將信放到手邊,半眯著眼,沉吟思考。

  沈州平很知趣的陪坐著,口鼻觀心,不敢打岔。

  半響,聶塵才抬起頭來,對沙舒友道:“送沈大人去驛館休息,不可懈怠了。”

  沙舒友答應著,沈州平卻有些急了:“將軍,巡撫大人著急要聽回音,下官……”

  “明日,我就寫回書,誤不了事。”聶塵道,端茶杯送客:“沈大人不必著急。”

  沈州平這才放下心來,他蠕動嘴唇,本想再說幾句熊文燦交代的話,但聶塵沒有給他機會,直接讓沙舒友把他送走了。

  沒一會沙舒友回來,聶塵正在拿著公文重新細看。

  “熊大人說什麽?”沙舒友好奇的問:“我還以為沈州平隻是帶口信來,沒想到還有一封信。”

  “他還能說什麽?”聶塵把信再看一遍後,冷笑道:“無非空手套白狼。”

  “空手套白狼?”沙舒友不明白。

  “為官一任,要想進步升官,就得做出點政績來,福建的政績,最容易出彩的是什麽?”聶塵問道。

  沙舒友想了想:“剿匪。”

  “正是剿匪。”聶塵將信紙拍在桌子上:“沿海的盜匪,從洪武年間到現在,就沒消停過,原來是倭寇,現在是海盜,雖然現在的海盜基本不上岸禍害,但搶了多少海商的船,朝中大員們損失了多少銀子,數都數不清。”

  沙舒友沉吟道:“說的是,我們斷海,就是最大的海盜。”

  聶塵看著他:“沙大人你怎麽這麽實誠?”

  沙舒友無辜的與他對視,梗著脖子:“我們做的就是這麽回事。”

  “我們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聶塵語重心長的解釋:“又不搶又不偷,他們主動與我們交易買賣,童叟無欺,這是一套行規。”

  沙舒友歎口氣:“將軍說的是,明麵上是這樣。”

  聶塵心滿意足的看著沙舒友被自己說服,這個老夫子啥都好,辦事公道負責,就是有點迂腐。

  “熊文燦要我出兵,幫他打海盜。”聶塵繼續說公文裏的事:“福建沿海有很多海盜,騷擾官船,搶掠民船,他要肅清這些小賊。”

  “福建有好幾個中華遠洋商行的分號,他們還幹這些事?”沙舒友皺眉。

  “我們的分號當然不會做搶掠的事兒,他們做生意都忙不過來。”聶塵搖搖頭,站起身來:“熊文燦必然清楚這些,他希望我出手,幫他料理那些正兒八經的海盜,這些家夥都是窮凶極惡的東西,我們的分號把持了正當生意的路子,他們他們不敢搶我們的分號------搶也搶不贏,隻能去搶海商,這些海商在朝廷裏有些關係,搶他們就等於搶朝中的大佬,所以熊文燦盯得很準。”

  “都是些小賊,最大的也不過十來條船,福建水師收拾不了嗎?”沙舒友覺得這種事也找聶塵,實在不應該。

  “俞谘皋年前就退了,聽說是因病,大概快要死了,福建總兵位置空著,水師群蟲無首,能做得什麽事?”聶塵嗤笑一聲,邁步往外走:“再說海上的事,風吹無定,海盜們操刀為匪、操槳為民,上哪兒找去?曆任那麽多巡撫、總督,除了前一輩的戚繼光,誰又能真正的奈何他們?這事兒他隻能求我們。”

  “那你的意思……”沙舒友跟著他往外走。

  “他想得美!”聶塵走出縣衙大門,跨上了馬背:“區區千把人的軍餉,就想讓我為他效力,不用理他,沙大人,晚上吃飯,有西洋好酒,不來不行啊。”

  “唔,我來,一定來。”沙舒友酒量不小,向來有宴必到。

  他話未落地,馬兒已奔出去老遠,澎湖將軍在一眾親兵簇擁下,留下一地煙塵。

  “連福建巡撫都不放在眼裏,這是福是禍啊。”沙舒友獨自在塵土裏捂著鼻子,思量著:“大明朝聽說亂賊四起,西北大災,山西鬧白蓮教,遼東建奴又攻占了永平,皇帝號令天下兵馬勤王,真是不太平啊。”

  他搖搖頭,看著縣衙外麵的街麵上,路人熙熙攘攘,商鋪門庭若市,一派祥和,忙碌中充滿活力,不禁又感觸道:“還是夷州好啊,雖然偏僻,但與世無爭,就算大明沒了,夷州還在,在這兒做個官,並不吃虧。”

  想到這裏,沙舒友因為聶塵大刺刺得罪熊文燦而忐忑的心慢慢平定下來,一搖三晃,施施然的走進縣衙裏去。

  雞籠炮廠,在雞籠城外。

  炮廠挨著火藥場的關係,不能離城太近,聶塵策馬奔騰,跑了一炷香的時間,才進入炮廠所在的山穀。

  遠遠的,就望見兩座箭樓立在穀口,離得老遠都能看到上麵守衛端起鳥銃衝這邊瞄準的模樣,一陣銅鑼聲裏,一群團丁擁到了橫在道路中央的拒馬後麵。

  “是聶將軍,聶將軍來了。”有人眼尖,看到了來人的衣甲旗號,立刻大喊著搬開拒馬:“快退開。”

  團丁們快速的撤去拒馬,放聶塵等人一衝而過,當聶塵的身影掠過的時候,一眾團丁列隊於道旁,持戈立正。

  卜加勞等在炮廠正門口,望眼欲穿,看樣子站了很久了,看到聶塵勒馬人前,忙上去拉住韁繩。

  “卜加勞先生辛苦了。”聶塵甩蹬下馬,爽朗的笑:“最近怎麽樣?”

  “托龍頭的福,一切安好。”卜加勞久日不見,頭頂的毛發少了一些,顯出部分禿斑,看來壓力很大,但他人看起來卻十分興奮:“來來來,龍頭裏麵請,我們正好試製出幾門上好的鐵炮,請龍頭看一看。”

  聶塵跟著他進入炮廠,剛進院子,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鐵水味兒,伴著這股味道,卜加勞不停的介紹著。

  “山裏的鐵礦開采順利,礦石就地冶煉,運到炮廠的都是一錠錠的鑄鐵,這樣就省去了我們大量的時間,沙大人在裏頭功不可沒。”

  “大人請看,這裏是這個月新出的鐵炮,比用全銅打造的大炮,成本要減少四成,對於我們要大規模出產的目標來說,非常的有利。”

  卜加勞手指處,幾個廠工過去掀開院子南牆下一長排被苫布遮蓋的物什,立刻露出下麵數十幾門藍幽幽的鐵炮來。

  “十八門六磅炮,六門鷹炮,三門十二磅炮,三門十八磅炮,兩門二十四磅炮,以及最厲害的……”

  卜加勞自豪的指著放置在最中間的兩門大家夥,提高嗓門道:“兩門三十二磅巨炮!在整個亞洲,它們都是極霸道的存在,沒有火炮比它們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