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軸內容冗長，伊達政宗念了好一陣方才念完，裏麵的內容絕大部分都是廢話，關鍵性的文字就那麽一段，寫這詔書的，一定是個日本秀才。

  ??對九條忠榮來說，有這麽一段，就夠了。

  ??他從容的站起身，彈了彈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

  ??“那麽諸位，都聽清了嗎？”

  ??回過頭，九條忠榮笑容滿麵的向伏了一地的眾官問道：“伊達大人中氣不足，念得不夠大聲，你們聽清了嗎？”

  ??“聽清了！”一些人七嘴八舌的高聲應道。

  ??九條忠榮表情微頓，他發現應聲的都是一條家和二條家的人，大多數人並沒有回音，麵朝地板毫無反應。

  ??眼皮一眯，他冷笑道：“沒聽清的人也沒關係，我重複一遍好了。”

  ??運氣於胸腔，吸一口空氣，九條忠榮洪亮得好似祖廟洪鍾般的大聲說道：“天皇有旨，著德川家光即時封為征夷大將軍，管內外諸事，掌幕府權柄，天下人等皆聽他號令，違令者斬！”

  ??說完，笑眯眯的回頭：“伊達大人，旨意上是這麽寫的吧？”

  ??伊達政宗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九條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九條忠榮略一頷首，再回頭時，已是滿麵威嚴，厲聲喝道：“眾官聽了旨意，還不叩頭謝恩？！”

  ??下麵的諸多大名、朝官麵麵相覷，僵了一會，藤堂高虎才率先叩頭：“臣領旨，萬歲！”

  ??有人打樣，其餘的人立刻俯首高呼：“臣領旨，萬歲！”

  ??看著滿朝文武全都拜服在自己跟前，九條忠榮的心膨脹到了極點，他麵皮變紅，容光煥發，剛剛得到的些許壞消息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雙手抓著腰帶，笑得滿臉褶子。

  ??“既如此，臣領旨。”他轉身朝手拿天皇禦旨的伊達政宗稍稍彎了彎腰，立刻又挺直了脊梁骨，衝門外喊道：“天皇有旨，爾等還不快快請德川家光大人過來！此刻正逢吉時，就在這大殿之上把就位大典辦了。”

  ??“什麽！”伊達政宗驚道：“現在？太急了吧。”

  ??“老話說得好，打鐵要趁熱。國不可一日無主，征夷大將軍是關係天下的職位，不可空缺，既然天皇已經定下家光大人的名分，就不要拖延了。”九條忠榮大笑著回答他。

  ??伊達政宗看了看周圍虎視眈眈的武士，嘴唇蠕動幾下，閉上了。

  ??“還有人反對嗎？”九條忠榮按劍四顧。

  ??無人做聲。

  ??他點點頭，掃視眾人道：“大事可成，就差最後一道程序了，家光大人是位豁達的主君，他當大將軍，諸位的利益就如我剛才所言，絕不會受到一點點侵擾，相反，還有封賞可拿。”

  ??“各地領地已定，還有什麽封賞可以拿出來？”藤堂高虎冷不丁的哼聲道。

  ??“藤堂大人不要急，領地確實不好變動，但除了領地，就沒有其他的了嗎？”九條忠榮微微一笑，一切盡在掌握：“難道你忘了近年最紅火生意是什麽了？”

  ??“你是說…….福壽膏？”藤堂高虎麵色一變。

  ??“正是福壽膏，這東西確實好賣，如今所有大名的領地上都開設有靈藥館，從上到下，從貴人到賤役，人人都想試試讓秀忠大人起死回生的東西，上任天皇不也天天吸食嗎？可見此物的如何受歡迎，包括你藤堂大人，你的生意裏販賣福壽膏不也是大頭嗎？”九條忠榮道。

  ??“話是如此，可福壽膏是德川家的產業，我們隻不過是從他們手中采買轉手、賺取差價罷了，連天皇也在裏頭有份子，你要把它當做封賞，怎麽可能？”藤堂高虎冷笑。

  ??“哎，家光大人可不這麽想。”九條忠榮大聲說道，把臉朝向所有的人：“之前我就說家光大人豁達慷慨，他願意把福壽膏配方拿出來，各家大名自行熬製，但不得跨領地售賣，各位想想，這麽一來，你們會得到多大的收益？”

  ??“嘩~~”

  ??此話一出，整個大廳都轟動了。

  ??在場的所有大名，全都驚訝萬分，旋即又高興莫名，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就連伊達政宗和藤堂高虎，都震驚莫名的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話是真的？”有人高聲問道。

  ??“我說的，等於家光大人親口所言，絕對當真！”九條忠榮言之戳戳，還舉手發誓：“若有違背，我九條家必衰敗於當世！”

  ??這個誓言就很毒了，眾人不得不信，不過還有人喊道：“不過福壽膏的配方聽說握在南邊的平戶藩手裏，隻有明國人知曉，你能做到剛才說的嗎？”

  ??“家光大人成為征夷大將軍，就是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再加上各位的支持，誰敢不從？”九條忠榮輕蔑的答道：“若是不從，各位一齊發兵，滅了他平戶藩難道很困難嗎？”

  ??“嗡~~”

  ??這話比剛才的許諾引起了更大的轟動，大名們又是一陣交頭接耳，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大家都很感興趣。

  ??“嗬嗬。”九條忠榮滿意的展開折扇，扇了起來。

  ??果然，一幫唯利是圖的老東西，拋出點好處，全都上鉤了，自古以來人為財死的老話，沒有說錯啊。

  ??他慢慢的來回走了幾步，眼見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熱烈的耳語之中，心中沉沉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大事成了！

  ??“長海和尚，你個禿驢果然有兩把刷子。”九條忠榮心中感慨道，想起了幾個月前德川秀忠將死未死的那幾天來，在那政局飄搖的某個深夜，突然造訪的和尚在密室裏對他說出這個計劃時，他其實被嚇了一跳。

  ??“事在人為，如果不冒險，五攝家之首的九條氏就永遠是個在大名們麵前抬不起頭的擺設！”那個臉上有傷痕的俊美和尚說話時帶著與他形象不匹配的陰毒，雖然明明沒有說殺戮之類的話語，但九條忠榮從他的牙縫裏能聽出冷颼颼的殺氣來。

  ??“照這個計劃去做，一定能成功，到時候德川家光就是你手裏的一個傀儡，他是名義上的征夷大將軍，你是實際上的征夷大將軍，過得幾年，把他弄死，你自己上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各地大名其實都是見利忘義的角色，隻要你控製著福壽膏的貨源，他們永遠不會跟你對著幹。”

  ??“金錢永遠是一切的基礎，政治隻能服務於金銀。”

  ??“就連天皇，也不能違逆這個鐵律，九條家的興衰，就在你一念之間。”

  ??聽著這些篤定的話，九條忠榮的腎上腺素在狂飆，正是從那個夜裏開始，他下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可是，長海這家夥圖什麽呢？”激動過後，九條忠榮想到了這個問題，因為計劃裏，事成之後，並沒有天台宗的多少好處。

  ??“我不要別的，隻要一個人的頭。”長海雲淡風輕的抿了一口茶，邪魅的笑。

  ??“誰？”九條忠榮在密室的燭光下猜測。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長海沒有多說，他隻是道：“家光上位之後，你會糾集大名進攻平戶藩，因為福壽膏的配方不會乖乖的送到你手上來，那個時候，我會出現，跟你一起去。”

  ??回想到這裏，九條忠榮好奇心又被勾起來了，他側頭思量：“莫非長海和尚跟平戶藩的鬆浦家有仇？”

  ??時間沒有讓他過多的思考這些與大事無關的東西，門外的侍衛們口口相傳的聲音由遠及近：“家光大人到！”

  ??“來了！”

  ??廳裏的眾人翹首相望，九條忠榮也晃晃腦袋，收斂心神，邁步走向門口，去迎接被自己從囚禁之地撈出來的德川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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