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德川秀忠的死訊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6-14 16:44      字數:2426
  雨,瓢潑而下。

  ??整個江戶城,都籠罩在這一片夏季的暴雨中,雨滴大如黃豆,砸在屋頂的瓦片上,像敲響戰鼓的木錘,啪啪有聲,屋簷下的水坑,成了一個個小型的池塘,泥水橫流,整個院子都被淋成了一片沼澤地。

  ??“踏踏踏~”

  ??木屐從泥水中踩過,高高的木齒也不能避免白色的襪子被濺上汙泥,但踩著木屐的人顯然不在意這些微末的細節,他匆匆從破敗的山門外進來,穿過雜亂荒蕪的院子,在走廊前把木屐隨意的甩掉,就這麽衝進了屋子裏,泥濘的襪子在榻榻米上留下一串髒髒的足跡。

  ??屋裏的環境並不比院子裏好上多少,榻榻米似乎很多年沒有換過了,很多地方露出了草莖,長出黴斑,比拳頭還大的破洞隨處可見。木板牆多處滲水,潮濕的地氣把牆壁近地的那一片染成了黑色,很多地方有了青苔,從任何角度來看,這間屋子都是一間荒廢許久、不適合居住的破房子。

  ??更不用說屋子正中間的天花板上,殘破的瓦片縫隙裏,一滴滴的雨水還在慢慢漏下,它們從高高的屋頂上落下來,滴到一個瓦缽裏,積累成一汪清澈的無根水。

  ??闖進這屋子的人在腳掌落地的那一刻,瞬間變得安靜下來,他幾乎是墊著腳尖踩在榻榻米上,走了幾步,就雙膝跪下,深深的低下了頭,摘下戴在頭上的鬥笠。

  ??鬥笠上的水打濕了一片草席,然而並沒人在意。

  ??“首座,弟子回來了。”

  ??摘下鬥笠的人頭上一根頭發也沒有,原來是個和尚。

  ??他的麵前,接雨的瓦缽後麵,從那幾扇漏風的窗戶中透進來的光線朦朧的照射到一個盤坐的人影身上,這個人影孤零零的獨自枯坐於破屋中,一動不動如同一具木雕的佛像。

  ??人影的右手伸出去,十指張開,輕輕晃動,屋頂滴下的水滴輪流從他的十根指頭之間穿過,人未動,水滴卻恰好每每從指縫間滴下去,落入瓦缽中。

  ??不知道他這麽幹了多久了,明明雨水很容易打濕他的手,手指頭卻沒有一點濕潤,這種遊戲很無聊,他依然默默的繼續著。

  ??人影的身側,放著一個木魚,一個法槌,都是嶄新的,不像被人敲過的樣子。

  ??“辛苦了,調查得怎麽樣?”聽到來人的稟報,人影晃動的手停頓下來,一滴水珠正正的落到了他的手背上:“德川秀忠可是真的死了?”

  ??“死了,確認無疑的死了。”和尚答道,語氣裏有壓抑不住的喜悅:“天守閣裏正亂做一團,武士們下了封口令,暫時不許把這個消息外傳。”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呢?”人影收回右手,把手舉到眼前,似乎在看那一滴水。

  ??“按照首座的吩咐,弟子兩個月前就偽作菜販,混入每兩天進天守閣一次的送食材隊伍,可以近距離靠近裏麵的仆役和下層武士,日子久了,都熟悉了,就能說得上話。”和尚看起來頗為年輕,有著一張英武的麵孔,眉稍上揚,眼眸發亮,處處都透著精明和強幹,他刻意抹了一些泥土在臉上,使自己顯得土氣:“前天早上,我照例送菜進去,正在卸貨時,那些仆役突然亂了套,每個人都驚慌起來,有武士過來把我們扣下,關在柴房裏不準出去,下午時才放我們走,還再三囑咐不準亂說話,當時我就懷疑裏頭出事了。”

  ??影子靜靜的聽著,低著頭,用心的看著手上的那滴水珠,把小小的水珠在手背上滾來滾去,靈活的沒有讓它落到地上,始終精巧的把控著角度。

  ??“第二天,我又想借送菜的理由進天守閣去探聽虛實,沒想到大門緊閉不準進去,不過守門的武士恰好是我熟識的人,他悄悄的告訴我,是將軍大人病危了,天守閣戒嚴,任何人不得出入,讓我這幾天就別去送菜了。”年輕和尚說完,抬眼看了看影子:“首座,這分明是謊話,將軍若僅僅是病危,何須這樣嚴重?一定是德川秀忠死了,而且死得突然,才會戒嚴,現在江戶城外圍的足輕都被調動起來,城門口的戒備加了好幾重,這都是證據。”

  ??他看著默然不動的影子,想了想,道:“首座,我想這個消息對宗門來說會很重要,所以就先派人把消息送過來了,今日得了準信,趕緊過來親自向首座稟報。”

  ??手背上的水珠滴到瓦缽裏,發出一聲輕輕的響,蕩起一圈漣漪。

  ??“你做得很好,這個消息對宗門將來的決策很有用。”影子終於開口了,一種沙啞而低沉、活像關在籠子裏的野獸發出的聲音,從他的嘴裏慢慢散發出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繼續去天守閣,有新的任務我會通知你。”

  ??這些話令年輕和尚很失望,他勃勃欲動的眼神蒙上了一層陰霾,心中略有些不甘心,於是站起來將走之際,又說了一句:“首座,弟子覺得,這是個大好的機會,秀忠新死,德川忠長立足未穩,若是趁這個機會……”

  ??“好了,我說,我知道了。”影子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而是打斷了他的話:“你不用再說,剩下的,是宗門考慮的方麵,你下去吧。”

  ??語氣很嚴厲,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

  ??和尚不敢再多嘴,低頭鞠躬,撿起地上的鬥笠,倒退著離開了這間潮濕陰暗的禪室。

  ??人一走,雨聲就大了起來。

  ??屋頂滴下的雨水變成一串連續的線,快要灌滿深深的瓦缽。

  ??影子獨坐了片刻,當瓦缽被雨水填滿,開始溢出來的那一刻,他站了起來。

  ??窗外的光線刺破陰霾的黴氣,投射到他的臉上,映照出一道猙獰的疤痕,這道疤痕在那張算得上俊俏的臉上,如此的刺眼奪目,橫生無邊的戾氣。

  ??長海和尚沒有穿僧衣,而是在貼身小衫外頭,披了一件破舊的麻衣,當他站起來時,甚至能看到從嘴唇邊冒出來的胡子茬。

  ??與往日風流倜儻的長海和尚比起來,現在的他落魄而邋遢,但多了一份沉穩和深邃,那雙半眯縫著的眼睛,帶著怨毒的凶狠勁兒,能直透人的心肺。

  ??他走到屋子的南邊,這裏其實有一道紙門,隻不過在昏暗的光線下被黴斑侵蝕,看不大出來罷了。

  ??拉開它,門後原來還有一間八張席子大小的屋子,屋子由於靠近外麵水源地的原因,濕氣更重,更加的逼仄。

  ??屋子中間,坐著一個卷縮的人,他幾乎是伏在那張放在無屋中間的矮桌上,撚著手裏的一串銅佛珠。

  ??“師父。”長海和尚跪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德川秀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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