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再赴澳門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1-02-22 17:32      字數:2497
  “去夷州?”張鐵匠皺起眉頭:“我們惠州疍民數萬人,你一句話,就要我們去夷州?”

  “我兄弟有資格說這句話。”顏思齊搶著道:“張大爺……”

  “叫我張鐵匠。”張鐵匠的手上加重了一下力道,痛得顏思齊倒抽冷氣。

  “是、是,張鐵匠大爺,我們中華遠洋商行在倭國做得風生水起,全靠我這位兄弟一手打造,如今整個倭國到大明朝的海上航線盡在商行一手掌控,生意像水裏的魚一樣多,夷州又寬闊少人,正是過去大顯身手的好機會,疍民通水性,懂舟船,對我們商行來說是難得的人才,過去絕對比在大明做賤民強啊。”

  “比賤民強……”張鐵匠眯著眼哼了一聲,低低的說道:“那麽多人過去,要吃要穿,倉促間哪裏籌備得齊?若是因此死了人,我豈不是罪人?”

  “吃的穿的,還有住的,雞籠港會盡力準備,保證不會讓一個疍民餓死凍死。”聶塵走前兩步,在坐在甲板上的張鐵匠跟前蹲下來,誠懇地說道:“大明以類分人,疍家吃了幾百年苦,也該翻身了,你難道願意看著明月他們跟你一樣在水裏窮困一輩子?被岸上的人欺負一輩子?在夷州,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隻要肯出力,誰都有機會享受富貴。”

  “說得好聽,難道夷州就不是大明朝的天下了?”張鐵匠是見過世麵的,兩三句話框不了他,隻見他用一種從酒葫蘆裏倒出來的奇怪黏液在顏思齊的傷口上抹了抹,扯根布條細細包上,就拍屁股起身:“聶先生,你為我疍家好,我謝謝你,不過疍家從大明開國就這麽過的,在這邊開枝散葉上百年,習慣了,故土難舍,去夷州還是算了吧。”

  “你……”顏思齊眼睛鼓著,像隻蛤蟆一樣看著油鹽不進的張鐵匠,心中焦急欲怒,但又不敢發作,隻好憋著氣搖頭。

  “岸上的官兵正在逐村逐寨的搜,海上也有海盜出沒,你們要走,得趁今晚上月黑之時走,我會派人送你們去澳門,放心,都是熟手,沒有光也能駕船出海。”張鐵匠把葫蘆的塞子蓋上,掛在腰間:“疍民記恩,聶先生今後若有心,過來喝杯酒,疍民一定把最美的魚、最好的酒奉上。”

  說罷,他拱拱手,就要離開。

  “惠州疍民的先祖,是高郵張家吧。”很突兀的,聶塵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顏思齊正在滿頭黑線地腹誹這個張鐵匠好不懂事,這般有誠意的邀請他都不答應,實在是個榆木疙瘩,突然聽到聶塵這句話,滿頭黑線換成滿頭問號,奇怪地看向他。

  但這句話卻對張鐵匠起了作用,他離去的身子猛地一頓,站住了腳。

  “朱元璋和高郵張家爭天下,怨其固執,困守孤城也不投降,還兩麵三刀在背後搞小動作,又得吳國百姓擁戴,深感驚懼與憤懣,於是滅掉吳國後,將吳國張家舊部並不肯歸順的百姓數千家貶為賤民,一生浪跡海上,不得上岸,這就是惠州疍民的來曆。”

  聶塵侃侃而談,絲毫不為張鐵匠的身體微微顫抖而停息,他繼續說道:“這件事本在兩百年前人盡皆知,不過時光流逝,大家都淡忘了而已,但我在明家船艙裏看到那尊無名將軍像,就立刻想起來了,說到底,惠州疍民之所以為賤民,是大明祖製定下的,哪怕再過三百年,也依然是賤民,子子孫孫永不翻身!”

  張鐵匠的身體隻抖了幾個呼吸之間,就恢複如常,但腳步沒動,依然背對聶塵站著,看不到他的表情。

  “張鐵匠你認命了,我沒話說,但疍家下一輩呢?他們也要認命嗎?別處疍民隨著朝廷法度鬆弛,也許可以讀書經商,但惠州疍民絕無可能,你們活在世上,永遠會被踩在腳下,這一點你們心知肚明,何必苦苦守在這裏任人魚肉?”

  “明家姐弟呢?他們長在這裏,連百年前的戰事都不知道,憑什麽替前人受苦?”

  “還有更多的疍家年輕人呢,這裏不止明家還有無數的疍民子弟,你願意讓他們像父輩祖輩一樣,守著大海勞累一輩子,卻換不來一天的安穩生活,連上岸賣個魚,都要受人白眼!”

  這些話,說出來犀利無比,聽得顏思齊都漸漸變得擔心起來,唯恐刺激了張鐵匠,這個生猛的疍民首領會回頭過來怒氣衝衝地掐聶塵的脖子。

  但聶塵說完,張鐵匠沒有轉身,他隻是稍稍停了停,腳下一動,跳到了另一條船上,在帆纜間幾個躍動,消失不見。

  空氣裏,唯有留下一聲輕輕的歎息,若有若無。

  “這個老頭兒,到底聽沒聽進去?”顏思齊鬆了口氣,又不滿地嘟囔著:“你說這麽多,怕是對牛彈琴。”

  “該說的都說了,他若真是頭牛,我也沒法子。”聶塵呼了口氣,伸手糊了把臉,看看天色道:“快傍晚了,我們收拾一下,晚上坐疍民的船走。”

  “我已經派人去廣州搭船回夷州報信去了,我們幹脆也去廣州算了,你出了這麽大的事,恐怕是去澳門兆頭不好,下回再過去吧。”顏思齊迷信地說道。

  “來都來了,兩手空空地回去豈不喪氣?”聶塵卻不肯罷休,搖頭道:“海上行船總有運氣不好的時候,既然已經出了一回事,海龍王不會收我第二次性命,再說岸上官府查緝得厲害,不好走,坐船走海路反而容易些,海那麽大,李魁奇的眼線布不過來的。”

  “可是……”顏思齊總覺得不踏實,但聶塵主意一定,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就像他這回執意要親自來澳門一樣,顏思齊也隻好同意了:“我把殘餘的兄弟都帶上,若是有事,比你單身獨騎的要強。”

  “那就這麽定了,疍民出遠海的船裝得下幾十號人。”聶塵點頭同意。

  “那個千戶呢。”顏思齊朝船艙裏努努嘴:“怎麽處理?”

  “以前你們是怎麽處理這種人的?”

  “朝廷的鷹犬,隻要不是喂熟了的,都丟到海裏喂魚。”顏思齊陰惻惻地笑道:“隻是從沒丟過女的。”

  “喂魚?”聶塵想了想,道:“沒必要得罪錦衣衛,我們畢竟是要套件官袍的,臉麵上要維持著,況且她也是個盡責的錦衣衛,讓張鐵匠等我們走了之後,放了她吧。”

  “你不怕錦衣衛找疍民的麻煩?”顏思齊提醒他:“留了活口,疍民可有禍患。”

  “放心,我手裏有她的把柄。”聶塵輕鬆地笑了,轉身朝外走去:“等下我跟她談一談,讓她守口如瓶,絕不敢找張鐵匠他們一點麻煩。”

  “哦?”顏思齊驚訝地看著聶塵,眼神充滿好奇,他不知道會有什麽把柄能讓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乖乖聽話。

  不過轉念一想,大概想到了什麽,他惡趣味地猛擊掌,作恍然大悟狀:“哦,我明白了,聶老弟一定是要把她XX了,讓那女千戶委身於他,從此成為聶家的女人,如此一來,自然就要言聽計從了,妙!確實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