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綁匪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12-27 13:46      字數:4691
  “毛帥讓我們走?”沈世魁錯愕的瞠目道,手裏端著的水碗差點潑到了地上。

  “是,毛帥親口說的。”親兵毫無人情味的站在廳中答道:“請沈將軍明天就走吧,若是毛帥發怒,可不是說笑的,縱然沈將軍是營裏總管,也不可在這時候去碰毛帥的逆鱗。”

  “這話怎麽說?”沈世魁忙問。

  “金州方向有建奴滋擾,北邊沒了好幾個墩堡,毛帥正差張盤張參將帶兵過去應戰,若建奴人多,就是大戰將至,毛帥忙得不可開交,怎麽會有空見沈將軍。”

  親兵的話說得客氣,不過潛台詞也很明顯,直白的說,就是現在有可能要打大仗,你個做生意的來湊什麽熱鬧,趕緊的有多遠走多遠吧。

  沈世魁怎麽說也有個參將的身份,這話聽起來就很不是滋味了。連聶塵都覺得,毛文龍是不是過分了點。

  但沈世魁絲毫不以為意,很自然的摸著下巴想了想,點頭道:“我們在路上倒也看到有建奴出沒,若是如此,那我們就不便叨擾毛帥了。”

  他轉頭對聶塵說:“明早我們就走吧,旅順這邊有戰事,我們呆在這裏不安全。”

  傳話的親兵臉上浮出一絲輕蔑,低頭就要退出去,卻聽坐在沈世魁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卻道:“慢!”

  親兵抬頭,之間那人已經站了起來,笑容可掬的向自己拱手道:“敢問這位軍爺,營裏的郎中住在哪裏?既然要打仗,想必郎中大夫都會集中於一處吧。”

  “是在一處。”親兵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一下聶塵,看他一身體麵的棉袍,腰懸佩劍,目若繁星,卓爾不凡腰身挺拔,看起來非官非民,不知什麽來路,也不敢大意,忙拱手還禮道:“不過這位爺,按軍中規矩,這等消息不可對外說的。”

  “什麽意思,我莫非是外人?”沈世魁這回有些生氣了,帶著不滿插嘴道,怎麽說老子也是掛著參將銜,你個小兵這麽看不起人嗎?

  親兵這才想起沈世魁也在這裏來,渾身一顫,忙向沈世魁作揖道:“不敢不敢,不是不是。”

  “這位爺是本鎮客人,毛帥雖然有事不能見我們,但本將可以在這件事上做主,你且告訴本將,郎中們在哪裏?”沈世魁叉著腰問道,眉眼頗為不善。

  親兵也不敢違逆他,低頭說出了軍中大夫們的住處,那地址倒是不遠,但是隔了一條河,在旅順北城對麵的南城裏。

  “無妨,南城與北城之間有吊橋連接,現在敵情未至,橋還放在河上未曾吊起,我們過河去找人便是。”沈世魁一聽,欣然說道:“軍中郎中就那麽幾個,很容易找到的。”

  親兵自然不敢說什麽,沈世魁帶著聶塵揚長而去,出門上馬,奔出了北城。

  出北城門,迎麵就是一條小小的河流,河對麵就是旅順南城,兩道吊橋懸於河上。南北城之間距離很近,聶塵目測估摸隻有兩百步,這種距離恰好在城上的弓矢炮子殺傷範圍以內,若是有敵人膽敢不怕死的衝到兩城中間來,兩邊彈矢弓弩齊發,對向轟擊,足以將敵軍壓得死死的。

  而如果敵人任意攻擊南北城當中其中之一,那麽通過河上吊橋兩城之間可以彼此支援、互相溝通,這就是兵法裏所說的犄角之勢,無論敵軍怎麽打,兩座城都能保證立於不敗之地。

  沈世魁帶著聶塵進入了南城,這邊與北城不同,城內多巨大的倉庫大屋,囤積的糧食多到即使在牆外都能聞到穀物氣息,看來這邊果然是遼東根本之地,是大明經營遼地的大本營。

  “那薩滿巫醫被我救過命,所以才肯來軍中幫我。”沈世魁信心十足的帶著聶塵騎馬在城中遊蕩,一路找尋,一路吹噓:“聶龍頭稍安勿躁,雖然沒見著毛帥,不過我們此行本意也非拜見他,隻要求著了巫醫,龍頭也不虛此行。隻不過有點遺憾罷了,但是不要緊,下次,下次來我們一定見得著。”

  他心裏有些愧疚,覺得沒把事情辦好,畢竟聶塵遠道而來,連毛文龍麵都沒見著,他這個引路人臉上無光。

  聶塵聽了付之一笑,沈世魁覺得見毛文龍是頭等大事,聶塵卻根本沒放在心上,見不見無所謂,你不肯見反而正中我下懷,我還不願耽擱時間呢。

  兩人兜兜轉轉,轉到南城城牆根下一片平房小院裏,按親兵所言,這裏就是郎中們的棲身之地了。

  推門入內,隻見院裏擺著十來張土台子,想必是用來放置傷員的地方,邊上搭著棚子,裏麵有燒水的灶台、放著許多的木盆,架子上還晾曬著無數的白布條,一些瓶瓶罐罐和刀具放在土台邊上,不過沒有人在,隻是從擺設來看,這裏果然是郎中們的地方。

  沈世魁讓聶塵站在院裏,自己進入平房裏去找人,聶塵原以為他會帶出來一個臉上塗著油彩、光著上身蓬頭垢麵的野人來,而且還會跳神,因為印象裏的不開化民族巫醫都是這樣的。

  但沈世魁領出來的,卻是一個穿著青色對襟長衫、腰裏係著寬腰帶頭上戴著皮帽子的中年富態男人。

  富態男偏瘦,但很有神,皮帽子上鑲了一塊玉,被拉出來的時候,手裏居然還拿著一本書,遠遠看去,書上印的還是漢字。

  聶塵被驚了一跳,這形象跟自己的猜想差別太大了,完全顛覆性的差別啊。

  “這是……巫醫?”聶塵覺得,說他是個南直隸的員外都有人信。

  “這位就是我說的聶老板了。”沈世魁對那巫醫介紹道:“他有位重要的人中了砭石毒,特意從南邊過來求醫的,請先生替他開一副藥,他拿回去好救人。”

  “哦?”那中年男子聞聲上下打量聶塵,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似乎要看透聶塵的麵皮。

  聶塵忙躬身拱手,附和道:“的確如此,在下一位很重要的朋友中了毒,現在情況很緊急,若是拖延下去,勢必危及生命,所以在下特來……”

  “你是漢人?”

  “呃?”被巫醫突兀打斷話頭的聶塵愕然抬頭,看向板著麵孔的中年巫醫。

  “你是個漢人?!”巫醫皺著眉頭,見聶塵看他,重複了一遍問話。

  “是……有問題嗎?”聶塵茫然的問,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巫醫將袖子一拂:“我不給漢人治病,沈將軍請他回去吧!”

  說罷,他轉過身去,竟打算不理睬了。

  聶塵又驚又怒,站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沈世魁忙向那巫醫道:“這個……聶老板是從倭國來的,不如……”

  “但他是個漢人,我可以給倭人治病,但不給漢人治病,沈將軍知曉的。”巫醫斷然道,聽口氣毫無商量的餘地。

  他用餘光掃了愣在那裏的聶塵一眼,哼聲道:“漢人最是可惡,我族裏許多人都是被漢人害死的,要我給他們治病,妄想!”

  “可我們也是漢人,你為何……”沈世魁辯解著,問道。

  “你是遼人,毛帥也是遼人,你們的兵士也是遼人,跟漢人不同,所以我可替你們診治,但南方的漢人不同,我絕不會給他們治病的!”巫醫惡狠狠的說著,抬步就要走,轉身時皮帽子下的一根鼠尾辮甩來甩去:“我勸沈將軍也少跟漢人打交道,他們……”

  “bang!”

  “嗷!”

  話未落音,伴著一聲悶響,巫醫人就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聶塵將手裏的棒子丟到一邊,疾步上前接住巫醫,將他抱在手裏。

  事發突然,連近在咫尺的沈世魁都沒有反應過來,他萬萬沒想到,聶塵竟然如此的膽大妄為,話不投機立馬就暴力解決問題,幹脆利落的敲昏了不肯就範的巫醫。

  “聶龍頭,何必這樣呢?”沈世魁一時不知道究竟該幫手還是該叫人,急道:“我可以再勸勸他的。”

  “這混球說得這麽決絕,定然不是口舌能打動的。”聶塵把巫醫的身子拖向門口,任他的兩隻靴子在泥土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拖痕,嘴裏對沈世魁說道:“我將他弄到船上去,用滿清十大酷刑來讓他開口,他不是討厭漢人嗎,我就用他本族的法子來撬開他的嘴!”

  “可是……”沈世魁雖然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明白一定不是好事,事情弄成這樣,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旅順怎麽說也是軍營重地,聶塵在這裏玩綁架,一定會出大事的。

  “沈太爺,外麵就靠你通融通融了,隻要上了船,半個時辰就能搞定,完事了將他送回來便是,不會出事的。”聶塵沉聲說道,一邊把拖到門口的巫醫架在自己肩上,扛起這人來,一邊探頭朝外看了看:“有巡邏的士卒,我背著他可走不出去。”

  “這……唉!”沈世魁有點想撞牆,想了想,猶豫了一陣,終究還是在聶塵的催促下,走出了門口。

  聶塵背著巫醫,在門口將他馱到馬背上,沈世魁在前開路,沿途巡邏軍人無數,都在沈世魁的敷衍下應付了過去,兩人牽馬走出了南城,居然沒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聶塵走上了旅順港的碼頭,定遠號龐大的身軀就在遠處靜靜的停泊著,隻要再走一段,就能上船。

  不料就在這時,後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響,一隊人馬追了上來。

  “前麵的人站住!”為首的軍人高喊道,看起來不是很友好:“不然就放箭了!”

  聶塵眼尖,看到追來的人當中有幾個人也是戴著鑲了玉的皮帽子,衣著打扮跟自己綁來的巫醫一個模子,估計是跟巫醫一夥的人,看來一定是事發了。

  在軍中綁人,按軍法,是要論斬的。

  雖然有沈世魁在側,但聶塵並不確定這家夥能不能保得自己的平安,他也不是那種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別人手心裏的人。

  朝前看看,定遠號雖然近,但絕不可能在追兵上來之前上船了,後頭的人來得很快,一定會被追上的。

  他發了發狠,索性一手拉著馬韁,一手從腰裏摸出寶劍來,橫架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沈世魁脖子上,把這位參將嚇得魂飛魄散。

  “都不要過來,不然我就殺了沈將軍!”聶塵暴喝一聲,用劍鋒將沈世魁朝身邊攏了攏,待他靠近自己後,湊近他耳邊低聲道:“得罪了,等我上了船,一定賠沈太爺千兩紋銀。”

  “不行,起碼兩千兩!”沈世魁眼前一亮,立馬加價。

  “成交!”聶塵也不廢話,痛快地答應下來。

  而就在這說話間,追兵迅捷的趕了上來,呼啦啦的兵丁手持長槍大戟,端著鳥槍勁弩,飛快的圍成了一個圈,把綁架了人質的聶塵圍在了圈子當中。

  “放開沈將軍,饒你不死,否則定然死無全屍!”為首的將官揮舞著長刀,厲聲喝道,手下的一眾兵丁齊聲呐喊,氣勢恢宏。

  “吼你妹!”聶塵罵道:“老子上了船就放他們走,別找不痛快!”

  “你敢!”

  聶塵冷笑一聲,手中寶劍內收,劍鋒在沈世魁脖子肉皮上遊走,寒霜逼得沈太爺不停的倒抽冷氣,連連叫道:“哎、哎,小心、小心點!”

  這下兵丁們都不敢動了,真傷了沈世魁,誰也脫不了幹係,為首的將領忙吩咐手下去向毛文龍稟報,並將碼頭圍得水泄不通,防止定遠號上的人下來接應。

  而毛文龍,送走了複州來的金應魁,正獨坐小廳中思考對策。

  從碼頭上來的兵丁慌慌張張的進去,將剛剛發生的一切報知毛文龍聽。

  “砰!”毛文龍氣不打一處來的差點把桌子拍散架。

  “我就知道沈世魁帶來的不是好人,瞧瞧,瞧瞧!”他破口大罵,站起來用丹田之氣怒吼道:“朱國昌何在?!”

  稍息,一員虎背熊腰的大將大步入內,向毛文龍躬身行禮:“末將朱國昌到,鎮帥有何吩咐?”

  “沈世魁作繭自縛,竟然被自己帶來的人綁了去,此刻正在碼頭上僵持,你去殺了那綁人的狂徒,將他救下來吧。”毛文龍已經收了脾氣,帶著些許憤然的吩咐道。

  “是。”守備將朱國昌一聽樂了,這種事可是極少見到的丟臉事兒,可一定要去開開眼界:“末將一定將沈將軍救出來,誅殺狂徒!”

  說罷,他一撩衣袍,轉身大步離去。

  毛文龍枯坐廳中,又去看牆上掛著的巨大地圖,目光不住的在圖上遊走,心中思索不停。

  還沒過半柱香的功夫,門外又有人匆匆進來,也不顧及禮儀,直直的就衝到了毛文龍近前。

  來的卻是聶塵剛上島時碰到的將軍張盤,此時他鎧甲未解,戎裝未去,就急急的來見毛文龍。

  毛文龍看他樣子,就知他有軍情要講,果然,張盤湊過去低語一陣,聽得毛文龍眼睛都瞪圓了。

  “真有這樣的事?!”他有點不相信的問。

  “絕無虛假。”張盤篤定的答道,還堅定的點點頭:“我親自分開問過那幾個墩軍,他們說的都一樣,不會是編出來的謊話。”

  “如果是真的,那簡直是神器啊!”毛文龍眼珠轉了幾轉,突然失聲道:“糟了,我剛叫了朱國昌去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