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種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12-27 13:46      字數:4748
  聶塵覺得自己做了個夢。

  抱枕潔白無瑕,入手一片柔軟,軟得好似天上的雲朵,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而抱枕似乎具有了靈性,竟然可以像八爪魚一樣纏繞著、攀附著,在自己身下配合得無比的默契。

  嗬嗬,聶塵笑了起來,翻身躺在床上,舒坦的拍拍身邊靠枕的屁股。

  啪啪,好滑膩啊,手感真不錯。

  靠枕哼哼兩下,發出熟睡的細微鼾聲,很可愛。

  拍著拍著,他的手頓了一下。

  好像哪裏不對。

  自己房裏,何時多了個靠枕的?

  又頓了半響,聶塵眨巴了兩下眼皮,睜開了眼睛。

  入目一片黑暗,房子裏靜悄悄的沒有聲響,屋頂黑漆漆的不甚明朗,窗外的月光從白色的窗紙上透進來,給屋裏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朦朧的亮。

  自己沒有躺在床上,是躺在榻榻米上,身下是一層厚厚的褥子,標準的日式被褥。

  這房間的裝修,跟平時不一樣啊。

  嗯,床呢?

  聶塵奇怪的四下裏摸了摸,摸到了一條光滑的腿。

  咦?

  聶塵驚駭的縮了回去,猛然雙手撐地朝後退了幾步。

  屋裏昏暗,眼睛一時間沒有適應,看不清人影,隻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有人裹著被子,睡在自己身邊,看那曼妙身形,好像是個女子。

  誰?

  躺在身邊的女人是誰?

  手無意識的撐在地上,接觸到一堆衣物。

  聶塵本能的抄起其中一件,放到眼前細看,這是一件白色的和服樣式衣裳,帶有白色的兜帽,大概脫下來的時候很暴力,衣服上有幾處都被扯破了。

  聶塵在日本居住良久,對日式衣服並不陌生,而且這件衣服,他在白天還剛剛目睹過------這是倭國女子出嫁是慣穿的白無垢。

  白無垢怎麽會在這裏?

  既然有白無垢,那躺在那裏的女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眼睛逐漸適應微光的環境,舉目四望,這間房子,大紅的燭、紅色的被褥……布置得跟新房一模一樣!

  背心陡然的冒起冷汗來,聶塵渾身都感到冷風在吹,低頭一看,自己竟然不著寸縷,連犢鼻褲都沒有穿。

  腦子裏如電影閃現一般,晃過一幅幅的畫麵,靠枕,冷顫……他咽下了一口口水:原來那不是靠枕,而是真人呐!

  這一驚非同小可,聶塵懊惱得想扇自己一個耳光:一定是天海老禿驢那杯酒惹的禍,酒裏不止是放了鹽,還有助興的藥!

  “嗯~”

  仿佛察覺到什麽,睡夢中的女子扭動了一下身軀。

  聶塵差點撲上去掐住這女子的喉嚨殺人滅口,但聽到“忠長閣下”幾個字後,心中忽然鬆弛了許多。

  她將自己當成德川忠長了?

  莫非昨晚燈火不明,這女子沒看清長相?

  大善!

  聶塵擦擦額頭的汗,一不小心給德川忠長戴了綠帽的危險令他手都微微顫抖,急急在黑暗裏摸索著,找到自己的衣物,慌慌的穿上,借著朦朧的月光,躡手躡腳的朝門口摸去。

  “嗯~?”

  身後的女子又發出了聲音,糟了,一定是弄醒她了。

  聶塵心中那個後悔啊,剛才沒事打什麽屁股!

  他猛地拉開紙門,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

  “忠長閣下,你起夜嗎?屋裏有夜壺…….”身後屋子裏,沉睡中的女子已經完全醒過來了,她揉著眼皮,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

  在那一刻,聶塵鬼使神差的扭頭回去看了一眼,月亮透過打開的紙門,把光照進了屋裏,落到了女子臉上。

  女子有一張鵝蛋臉,沒有塗粉,膚色是健康的黃皮膚,看起來水靈靈的很漂亮,沒想到倭國貴族家中還有這樣好看的少女。

  光溜溜的身子挺立在月光中,猶如待放的花蕾。

  “作孽啊!”聶塵心中慘叫一聲,慌不擇路的竄入房子外的院子,耗子一樣逃走了。

  女子怔怔的坐在被窩中,看著月下狂奔的男子,十分不解,為什麽忠長大人起夜,會如此的奔放?

  不過,一想起昨晚的顛龍倒鳳,她就幸福的抿著嘴,低頭淺笑,再抬眼時,一池秋水般的眼眸裏都是足足的歡愉:“忠長大人的身材……真是健碩呢,長相也不錯,以後可要好好的伺奉他,替他生一個小寶寶,繼承德川家的大業。”

  女子的手無意識的觸摸到被窩邊的一個物什,入手冰滑,她好奇的撿起來,發現那是一個小小的吊墜。

  吊墜銀質,細細的鏈條上吊有一隻做工極好的麒麟,小巧而精致,一看就出自高手匠人的手筆。

  “這是忠長大人送我的東西嗎?”女子認真看著,驚歎道:“好漂亮,不愧是德川家的飾品。”

  正細看間,外頭卻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有大群的人嘻嘻哈哈的在靠近。

  “這都深夜了,怎麽會還有人在忠長大人的住處吵鬧呢?太大膽了。”鷹司家的女人氣鼓鼓的把吊墜捏在手裏,朝院裏望去。

  隻見院子的大門被推開,一群醉醺醺的人闖了進來,幾個伺奉這處新房的老媽子跟在後麵,對其中一個矮個華服男子說著什麽話,那男子已經醉得站都站不穩了,嘴裏哼哼著,任憑眾人拖著走過來。

  女人忙躲進被窩裏,此刻紙門開著,不能讓外人瞧見沒穿衣服的自己。

  好在那些人雖然大醉,卻懂得禮數,在院子裏就停住了腳步,將華服男子交給老媽子們,魚貫的退出去。幾個老媽子費勁的將男子架起來,蹣跚著向新房走過去。

  一邊走,一邊還小聲的嘀咕。

  “忠長大人怎麽喝成這樣子,連站都站不穩,這還怎麽洞房啊?”

  “是啊,讓新娘子在大婚的夜裏獨守空房這麽久,可不好。”

  “都別說了,快把大人扶進去吧。”

  “咦,門怎麽開了?”

  “也許是新娘子聽到聲音打開的,別磨蹭了,快搭把力。”

  老媽子們嘿喲嘿喲的抬著爛醉的德川忠長,進了新房裏,裏麵的新娘子瞪圓了眼,擁在被窩裏,看著那個被老媽子們放進來的男人,心中有無數個問號。

  一個老媽子是鷹司家的陪嫁老媽子,看到自家小姐在被窩裏縮成一團蠕動,知道她還醒著,於是低聲笑道:“小姐,忠長大人醉了,你且服侍他睡下吧,今晚可能沒法洞房了。”

  “這……他才是德川大人?那剛才……”鷹司家的小姐縮在黑暗裏,瞧不清麵容,但聲音聽起來顫抖著,帶著幾許驚恐,幾許無力。

  老媽子心中暗笑,心想小姐未經人事,自然對洞房是害怕的,這也平常,誰個沒有青澀的年紀呢?於是輕易的將自家小姐話語裏的那個“才”字,自動的忽略了。

  “他當然是德川忠長大人了,老身可不會弄錯小姐的夫婿啊。”老媽子安慰道:“小姐不用怕,忠長大人是很傑出的年輕人,一定會對你好的。雖然你們今晚才是第一回見麵,不過今後日子長了,熟悉了就好。”

  老媽子們說完話,一齊知趣的跪著退出新房門外,在外麵拉上了紙門。

  伴著“砰”的一聲門響,屋內就留下鼾聲如雷的德川忠長,和欲哭無淚的新娘。

  “要是這是忠長大人,那剛才的……是誰呢?”新娘咬著被子一角,隻覺得渾身冰涼,躺在身邊的男人換了一個,這個看起來又矮又醜,比起初那一個差了不止一點半點,巨大的落差和由此帶來的驚慌,令她束手無策。

  怔了半響,新娘才慢慢的爬過去,咬著嘴唇,開始替德川忠長寬衣,而這位正宗的新郎官,依舊沒有知覺的打著鼾。

  在打鼾的,不止是德川忠長。

  天海國師從沉睡中驚醒時,依然月上中天。

  “糟了,什麽時候了?怎麽就睡著了?”天海國師感覺全身都在噴火,皮膚熱得發燙,身體裏有一種奇妙的衝動在到處遊走,縱然自己久經佛道,也有些控製不住心頭那股強烈的**。

  他甩甩頭,踉蹌著站起身來,身邊的小樹還是那棵小樹,隻不過天色比起之前,已經黑盡,四下裏鶯歌燕舞的吵鬧聲已然停息,整個天守閣裏靜悄悄的毫無人聲。

  “宴會已經結束了嗎?”天海國師扶著樹幹,走了兩步,艱難的咽著唾沫,到處張望:“時間不會太晚吧?”

  沒人回答他,夜色靜得了無人跡,風吹樹影動,草木婆娑。

  太熱了,受不了了,天海忍不住扯開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口來,將披在身上的袈裟也甩掉,就這麽半露著僧袍,一步一步的向大婚新房走去。

  他的腦子就隻有一個念頭:按照計劃,抓聶塵的正著!

  開始時還慢慢的走,後麵腿腳活絡了,就開始小跑。

  他的兩個徒弟還忠實的守在門口,這兩人正在一起犯著嘀咕,小聲議論著什麽,眼見師父過來,忙上去接著,說道:“師父,剛才……”

  “快!隨我進去捉奸!”天海國師急吼吼的叫道,熱血上頭的拉著兩人就走:“晚了就來不及了,藥效不知道能持續多久,那小子醒了跑掉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可是,師父,剛才有人……”

  “對了,快叫人!叫得越多越好!”天海邊走邊道,指使兩人:“把聲音放大一點,讓天守閣所有的人都聽得到,最好把德川秀忠也喊過來!”

  兩個徒弟臉都白了,對視一眼,顫聲道:“師父,真要喊?”

  “喊!”天海嘶聲道,一腳踢開院子的門:“大聲點!”

  兩個徒弟想說點什麽,但天海根本不給他倆開口的機會,悶頭闖進了新房的院子,口中大喊:“呔!捉奸!”

  院裏守著打瞌睡的幾個老媽子驚悚的看著一個老和尚破門而入,坦著胸口像個凶神一樣直衝德川忠長的房子,那股狠勁,像抓奸夫的原配。

  “啊~~!”老媽子們叫起來,比少女的聲音更有穿透力,簡直要刺破蒼穹。

  “對,就是這樣叫。”天海很滿意,一把將撲上來阻攔自己的老媽子推開,這一刻他感到體內有無窮的洪荒之力,要噴薄而出了。

  新房的紙門近在眼前,天海國師一步射到了門前。

  “哈哈哈!”他大笑著,咬牙切齒的抓著紙門的邊緣:“姓聶的小子,任你如何厲害,現在還不是甕中之鱉,看我拿你!”

  手上猛一發力,那扇紙門嘩的被拉開,他衝了進去。

  外麵的老媽子們已經傻掉了,她們這輩子頭一回看到有和尚夜闖新房,還是德川家的新房,是貪圖新娘的美貌還是新郎的慧根?

  “快來人呐!快來人呐!”

  震耳欲聾的哭喊聲打破夜的寂靜,天守閣負責宿衛的武士們心急火燎的從各處趕了過來,提著燈籠火把,拿著倭刀鐵炮,直奔這處新房院落。

  就連德川秀忠的住處,也亮起了燈,看來突兀的喊聲連將軍大人也驚動了。

  “什麽事?”武士們來到院裏,看到兩個和尚正和老媽子們糾纏在一起,於是莫名其妙的發問。

  “不得了啦,有個老和尚闖進新房裏去了!”老媽子們哭喊著,嘶吼著:“小姐和忠長大人還在裏麵,我們攔都攔不住啊。”

  “不是什麽一般的老和尚,那是我們天海國師!”兩個僧人竭力爭辯道:“他是來抓奸的!”

  “抓……奸?”

  一群武士匪夷所思的看著大開著的紙門,惶然不明所以:“國師來……抓德川將軍家的……奸?”

  “這不是忠長大人和鷹司家小姐的新房嗎?抓什麽抓?”

  “裏麵不止是德川忠長大人,還有另一個男人。”兩個僧人看到趕來的人群裏不止有武士,還有夜宿在天守閣裏的很多客人,心知這種情況下,德川家必然遮掩不住,於是振振有詞的喊道:“德川家的醜聞,新房裏還有一個明國男人!”

  “什麽!?”

  在場的人全都大吃一驚,不敢相信,大家全都止步,連呼吸聲都不敢大聲。

  如果和尚們說的是真的,那……

  “啊~~~!!!”正在此刻,新房裏麵傳出一身女子的驚叫,聲音無比的驚恐,仿佛有歹人正在裏頭作祟。

  武士們麵麵相覷,進還是不進?

  “進!”一個武士首領咬咬牙,帶頭衝了上去,於是眾人一擁而上,當然夾雜著很多看熱鬧的客人。

  紙門被擠得稀爛,無數的燈籠火把照亮這間不是很大的新房。

  火光中,一個瑟瑟發抖縮在角落裏的年輕女子花容失色,靠一床被子遮擋身體,兩個老媽子哭著撲過去,替她遮擋。

  春光誘人,但進入這間房子的人,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到女子身上,他們全都瞠目結舌的看著另一個方向。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和尚,正衣衫不整的和德川忠長滾在一起,德川忠長明顯不怎麽清醒,被扭動之後哇哇的大吐,一地狼藉。

  而老和尚正是天海國師,他瘋狂的在背後抱著德川忠長的腰,衝門口的人大叫:“快!快!快拿下他,他就是賊夫,是明國賊夫!”

  所有人都沒動,神情複雜的盯著天海。

  最先進來的武士很沉穩,他沒有慌,隻是拔出了刀,指著天海的鼻子,沉聲道:“國師已經瘋了,把他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