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奪位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9-05 02:05      字數:3424
  京都城司代所,位於城池的右邊,距離繁華的左京片區要遠一點,周圍都是比較荒涼的空地,少有房屋街巷,司代所那棟仿若小城堡一樣的建築孤零零的聳立在空曠的土地上,倒是與其半兵半政的身份相匹配。

  京都司代掌京都刑名,類似於勘定所的職司,不過本質上,司代除了幹些政法工作以外,還肩負著幕府在京都代理人的任務。

  眾所周知,天皇住在京都,設百官視政,是名義上日本國的政治中樞,而德川幕府又在江戶,兩者之間山水相隔,幕府要想監視天皇的一舉一動,遙控指揮,隻能在這邊安排一個代理人,京都司代就是幹這個的,說白了,司代就是京都事實上的掌權者,天皇都在他的視線下行事。

  板倉重宗擔任這個職務,已經五年了。

  此刻他站在司代所高達三層的後樓裏,探頭眺望被關在樓下露天地牢裏的一群人。

  這群人正在喊冤,地牢其實就是一個坑,頂部橫著幾根木頭讓底下的人無法爬出來,天下小雨,坑裏積了半坑水,站在裏麵水到腰間,非常難受。

  看了幾眼,板倉重宗縮回腦袋,順勢坐在臨窗的蒲團上。

  “這有點冒險呐。”他對坐在三樓房間裏的田川昱皇說道,麵色有些擔憂:“鬆浦鎮信畢竟是肥前國守,就這麽無端端的死掉,恐怕要引起大波折。”

  田川昱皇正在寫東西,矮桌上鋪開來的大紙上淋漓的都是字跡,他一氣嗬成的連寫了好幾行,停下來籲一口氣,甩甩手腕頭也不抬的道:“冒險是冒險,不過不是挺順利嗎?”

  板倉重宗皺了皺眉毛:“動作倒是麻利,沒有留下絲毫瑕疵,栽贓我們也拿手,鬆浦家的人肯定找不出紕漏,不過,我說的大波折可不是指的這個。”

  “我知道板倉大人在說什麽。”田川昱皇筆走龍蛇,寫個不停:“九州島會有些動靜,但是正好把肥前國重新洗一洗,拿掉鬆浦鎮信這個陽奉陰違的家夥不正是大將軍一直想幹的事嗎?”

  他寫完最後一個字,把毛筆一擱,拿起紙來一邊看一邊輕鬆的笑道:“我們動作麻利些,趕緊把告示貼出去,傳布四方,事情會慢慢平息的。”

  “這麽簡單?”板倉重宗不大相信:“家主死得莫名其妙,繼承人藩位的人很難善罷甘休,況且肥前國是塊肥肉,周圍的大名早就虎視眈眈,會起衝突的。”

  “聶君不是說了嘛,鬆浦誠之助早就想上位了,鬆浦鎮信死掉他說不定還會開心的慶祝,隻要幕府下令由他來繼承國守的位置,此人一定不會作亂的。”

  “那個年輕人靠譜嗎?”板倉重宗臉色孤疑:“這種大事讓一個明國人來操作,未免太兒戲了!”

  田川昱皇看了他一眼:“板倉大人,我也是明國人。”

  板倉重宗毫不顧忌,鼻子裏嗤了一聲:“田川先生你早就是大將軍的心腹,跟他不一樣。”

  “不管怎麽說,大將軍臨走時說過,讓我們便宜行事,隻要有利於天下大勢,百無禁忌。”

  “話是這麽說,但是這種大事,還是等大將軍得了我們飛馬送出的消息後,有了回音再決定吧。”

  “也行。”田川昱皇小心的吹幹紙上的墨跡:“但是你就不怕耽擱了大事嗎?聶塵那小子動作可快得很,我們等待的這段時間裏,他可能已經回到平戶藩,大展拳腳了。”

  “.…..”板倉重宗沒有立刻回答,擰了眉毛在思量。

  田川昱皇把手裏的紙在舉得高高,在風裏晾曬,貌似隨意的說道:“他若是說服了鬆浦誠之助,做了完全的準備,而因為我們遲遲沒有動作,導致鬆浦家起了繼承衝突,從而讓九州不穩,那這個黑鍋我可不背哦,板倉大人你可得自個兒去擔著。”

  “你……”板倉重宗的麵皮一下就黑了,怒道:“田川先生怎麽可以這麽說?在京都城我代表秀忠大人,你代表忠長大人,都是幕府大事,讓我一個人承擔責任可不行!”

  “所以我說我們要當機立斷。”田川昱皇道:“鬆浦鎮信和天台宗來往密謀造反的證據聶塵已經幫我們弄好了,隻要遞到天皇的禦桌上,一切就妥了。”

  板倉重宗來回的在屋裏走了幾步,大腳板踩得樓板嗵嗵作響,然後突然定住,瞪著田川昱皇道:“你有幾成把握?”

  “十成!”田川昱皇篤定答道。

  板倉重宗瞪大的眼睛又圓了幾分:“天皇一定會替天台宗求情?”

  “一定會,鐵證如山,又死無對證,不管天皇信不信,隻要這封偽造的書信被外界得知,天台宗本就因為家光被和尚侮辱一事而狼藉的名聲會再次暴跌,天台宗是神道至高,天皇的祖先靈位就供奉在天台宗的山門裏,把它的名聲弄臭天皇臉上也無光,所以天皇一定會傾向於低調處理的。”

  “這麽說來倒是有些道理……”板倉摸著下巴思考了一陣,又道:“那麽天皇為了保住天台宗,就會把責任推到鬆浦家身上,作為交換,鬆浦家由誰繼承就無所謂了,他一定會在欽定文書上蓋章簽字的。”

  “所以啊,聶塵的法子高啊,即幹掉了鬆浦鎮信這個不可靠的家夥,輕鬆把敵對方手裏的肥前國劃到幕府手裏,又埋下了一顆種子,隻要需要,隨時都能挖出來將天台宗的軍,一箭雙雕,高,實在是高!”

  田川昱皇豎起大拇指,在板倉麵前比劃來比劃去。

  “而且,肥前國繼承國守的人選是天皇欽定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違反天皇的意誌,縱然那些對秀忠大人有所不滿的人也無法反駁,這就是這個計劃最終高明的地方,板倉大人,如何?你還是非要等到大將軍回信之後才實施嗎?大將軍怕是要責怪你耽誤大事吧。”

  板倉重宗瞪圓的眼慢慢複原,摸下巴的手頻繁的搓揉下巴上的贅肉,想了半天,最後一拍巴掌:“既然田川先生這麽肯定,那就這麽辦吧!”

  田川昱皇笑著起身,把將將吹幹的那張紙疊起來,與另一封信一齊放進一個大信封裏,交給板倉重宗。

  “奏折和偽造的信都在這裏,請大人即刻入朝吧,我就不陪你了。”

  “可是,底下那些鬆浦鎮信的隨從還沒有人肯服軟啊。”板倉重宗接過信封放進口袋裏:“按照聶君的計劃,必須有鬆浦家的人站出來承認是他殺了鬆浦鎮信,而原因就是發現了鬆浦鎮信勾連天台宗意圖不軌,處於義憤而下的手,這人今後還能當一當棋子呢。”

  “交給我吧,這點小事很容易處理。”田川昱皇把手裏的墨漬搓了搓,推著板倉出門:“請板倉大人留足精神對付天皇就行了。”

  板倉被他說得信心滿滿,匆匆下樓揚長而去,一邊走一邊開始琢磨等下麵見天皇時該怎麽措辭。

  田川昱皇站在樓上目送他離開,等周圍靜下來,他才慢慢的探手入懷,摸出另一疊紙來。

  紙有好幾張,寫著字畫著圖,頭前用大一號的字體赫然寫著:“滿清十大酷刑”。

  “聶君真是心細如發,連逼供的手段都事先想好,用圖形畫出來供我使用。”田川昱皇看著那些字符圖形,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這等刑罰,何愁那些家夥不服軟,唔,好殘忍,好殘忍!”

  他嘟囔著,慢慢的下樓。

  少歇,京都司代所的地牢裏,響起了淒厲的慘叫。

  “啊!”

  與京都隔著幾百裏之外的平戶藩勘定所裏,平戶勘定鬆浦誠之助剛剛睡醒了午覺,伸著懶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睡眼惺忪的,他走出屋子,站在院裏朝天上的太陽望了望,開始思量下午幹點啥好。

  富二代的生活就是這麽無聊,富有且頹廢。

  猶豫了一陣,他決定,還是去海邊看看。

  自從得了李旦船隊的暗股之後,他日進鬥金,這項收入隻有他和李旦知道,鬆浦家其餘的人都不知曉,所以自然落入私囊,雖然被聶塵強行分去一大半,但剩下的依然很多,鬆浦誠之助日子過得很寬裕。

  所以他自不自然的把自己當成了李旦商行東家的一員,經常去港口監督商船來往,船上的貨物有一部分賣出去之後有一部分是他的,每每巡視看到船來船往他心中就美滋滋的很舒服。

  騎著馬,領著幾個隨從,鬆浦誠之助優哉遊哉的信馬由韁,踏踏的慢慢蒞臨平戶港。

  港口今天沒有幾艘船,由於近日天氣持續陰雨,海上風大浪急,不宜行船,所以僅有的幾隻船也收帆靠岸,沒有出海。

  這令鬆浦誠之助很遺憾,錢呐,出海就是錢,不出海就是損失。

  勒馬海岸,他的眼睛看到了兩隻荷蘭大船也停泊在岸邊,鼻孔裏於是不舒服的哼了一聲。

  從前看到荷蘭船,他不是這個態度的,現在態度改變,完全是因為荷蘭人的稅收都進了鬆浦家的公賬,他從中隻能得到有限的分紅,跟從李旦那裏得到的好處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這幫鬼佬,怎麽還不翻船?把生意都給李旦做多好。”

  他嘀咕著,悻悻的到處策馬遊走,碼頭上人影稀少,他索然無味。

  “家主去京都參加春日祭,想必還有些日子才能回來,不如今晚去山鹿館玩玩,解解悶。”有掐媚的手下上來提議。

  鬆浦誠之助覺得提議不錯,於是咧嘴笑了。

  他正想說好,卻猛然定住,半響不開口。

  手下詫異的看著他,卻聽他揉著眼睛,慢慢的說道:“奇怪,怎麽左眼老是跳個不停,怎麽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