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奪命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9-05 02:05      字數:3693
  “聶塵!”

  鬆浦鎮信驚叫一聲,本能的想站起來。

  “鎮信大人最好別動,也別喊,我膽子小,你一驚一乍的把我嚇著了萬一手指痙攣就不好了。”聶塵手中端著兩把短銃,灌了火藥鉛子,遂發的撞針高高翹起,扳機一動就能擊發。

  鬆浦鎮信是識貨的,看了一眼就怔住了,想了一想,本已半蹲起來的身子緩緩落下。

  “你來這裏幹什麽?”他恨恨的問:“你不是已經離開京都城了嗎?”

  “是啊,本來是已經走了的,半道上被人堵回來了。”聶塵用腳把放在身邊的一截渾鐵塊踢了過去:“大人認得這個嗎?”

  鐵塊像一截從什麽東西上砍斷下來的部件,刀痕累累。

  鬆浦鎮信瞄了一眼,立刻認出這是一塊被劈成三四段的鐵炮其中一部分。

  “上麵有一個同心圓,外圈黑內圈白,外麵你的家臣穿的衣服上繡著同樣的標記,它是鬆浦家的家徽,對吧?”

  鐵塊的一側,果然刻有如聶塵所說的圖案,陰刻之後刷了漆,非常顯眼。

  其實不用看,鬆浦鎮信就知道有這麽個圖案,他熟悉得很。

  “這是從前兩天夜裏摸黑圍剿我的武士身上撿來的,鎮信大人能解釋下怎麽回事嗎?”

  聶塵笑著說道,雙腿盤著在地上挪動,用滑稽的動作靠近到鬆浦鎮信一尺遠的距離上。

  那兩柄短銃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前方,不用瞄準就能打中鬆浦鎮信身體任何一個部位。

  “這……我……”鬆浦鎮信腦子如被雷擊,一看到那根隻剩下一截銃身的鐵炮殘骸,他就懵了。

  怎會失手呢?鬆浦健帶去了大隊人馬啊,怎會失手?

  當時派人出城去追殺的時候,沒人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聶塵身邊隻有十來人,算上李旦的一百多人,都是沒有武器的夥計,兩百擁有鐵炮的平戶藩軍隊足以平定,怎會失手?

  “鬆浦健這頭豬!”鬆浦健暗暗的罵著,腦子裏急速轉動,一邊估算聶塵知道了多少真相,一邊思考怎麽化解眼前的危機。

  “我想這是……”畢竟是一方人物,鬆浦鎮信短暫的時間裏就想出了辯解之策,他抬起頭,欲振作三寸不爛之舌。

  “啪!”

  一個耳光扇在他臉上,力量之大,半邊臉都用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五道指印紅得發紫。

  “你敢撒謊!”聶塵單手端著短銃,騰出一隻手狠狠的掌摑,口中聲色俱厲的低吼。

  “我還沒說呢。”鬆浦鎮信莫名其妙的捂著腫臉,滿麵驚恐。

  “不說我也知道是謊話!”聶塵窮凶極惡狀。

  “.…..”鬆浦鎮信無語的望著他,無助又弱小。

  特麽你不信我還問我個啥?

  “說,為什麽要殺我?”聶塵把短銃的槍口頂著鬆浦鎮信的下巴:“我與你鬆浦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殺我?”

  鬆浦鎮信的眼睛困惑的眨來眨去,覺得這句問句才貌似謊話吧。

  山鹿館殺我的人,來京都的路上也殺我的人,這些暫且不說,你是平戶明人,在日本就是蕃人,按規矩該歸我管理,你越過我去討好德川家,於情於理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你居然說和我沒仇,這都不是怨仇,什麽才是?

  但槍口就頂在下巴上,鬆浦鎮信有萬般憋屈也隻能吞了。

  “不是……”他張嘴解釋。

  “啪!”

  又一個耳光反手扇過來,這回扇在他另一邊臉上,兩邊臉都腫得一樣高。

  “你還敢撒謊!”聶塵臉色黑沉沉的宛如屠夫。

  “我沒有啊……我還沒說呢。”鬆浦鎮信捂著臉快哭了。

  “呸,不說我也知道,我看你是想吃槍子!”短銃逼近,貼在鬆浦鎮信皮膚上。

  鬆浦鎮信魂飛魄散,咽了一口唾沫,雙手上舉,口中急道:“聶君,別衝動、別衝動,聽我說!”

  “聽個JI巴!”聶塵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炸毛,手指搭在扳機上一翹一落,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我殺了你!”

  “別、別、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鬆浦鎮信的漢語其實很溜,此刻卻結結巴巴說不清楚,瞬間流了一身汗,那杆短銃槍口冰涼,貼在皮膚上寒意凜然,生與死的距離如此的近,由不得他再強自冷靜:“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天海國師的意思,我也是被迫的,被迫的!”

  “天海?”聶塵眉毛皺了一下:“天台宗的老禿驢?”

  “對、對,就是那個老禿驢。”鬆浦鎮信沒口子的叫,別看他人前威風八麵,但被人用槍頂著腦袋卻是頭一回,生死之際的恐懼擊破了他的膽子,現在什麽都不想了,隻想活命。

  別說稱天海國師為老禿驢,讓他叫聶塵爸爸都沒問題。

  “是他逼我的,否則我也不會派鬆浦健去追你。”鬆浦鎮信捂著臉,一個勁的低聲喊:“是真的,我沒撒謊,沒騙你!”

  “為什麽要殺我?你們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聶塵繼續逼問,他不扇耳光了,一隻手拿著短銃在鬆浦鎮信頭頂上敲來敲去。

  “這……”鬆浦鎮信眼珠子轉了幾下。

  “砰!”

  短銃敲頭的動作猛然加大了力度,一個重錘下去鬆浦鎮信差點當場翻白眼。

  “哎喲啊……”他倒在地上抱頭呻吟。

  “別裝蒜,下次就不是敲一下這麽簡單了,說!”聶塵一腳踩在他胸口,毫不遲疑的逼問。

  大腳丫子套著皮靴,踩在胸口如胸口碎大石,痛得鬆浦鎮信簡直要命,他隻好有氣無力的交代道:“我說,我說,天海國……老禿驢要聯合各地大名,暗地裏結成聯盟,待得幾年後征夷大將軍繼位的時候,起事擁護德川家光,他要我在九州聯合當地大名,到時候一起發力……”

  說著說著,他突然發現,聶塵好像問的是為什麽要殺他,自己卻把與天海和尚之間的密謀全說出來了,說這麽多幹啥?於是他趕緊改口。

  “.…..天海禿驢要我殺了你,因為你治好了大將軍的病,打亂了他們的計劃,讓德川家光上位的希望化作泡影,你是整件事的起因和推動,所以要殺你。”

  “這麽說,倒有可能。”聶塵沉吟一下,又開始敲頭:“他為什麽自己不動手,要你來做?”

  鬆浦鎮信抱頭躲閃:“天海有其他的要事去辦,他手下得力的徒弟都被派出去遊說各地大名,故而騰不出手來,而且他是高層人物,大概也不屑於下手對付你……我這是猜的,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遊說各地大名?”聶塵停止揮舞短銃,凝神自語:“他要造反?”

  “.…..”鬆浦鎮信一言不發,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聶塵踩在他身上想了一陣,院裏靜悄悄的,唯有春風拂過房頂,水池裏一條小魚躍出水麵,濺起一圈漣漪。

  鬆浦鎮信的眼睛一直在用餘光望著院門的方向,那扇門被隨從們關得緊緊的,唯恐外麵的雜音幹擾鬆浦大人的清修,但現在鬆浦鎮信巴不得大門被推開,無數壯漢湧進來解救自己。

  門沒開,沒有鬆浦鎮信的命令,無人敢靠近這裏。

  忽然間,身上一鬆,那隻踩在胸口的大腳離了開去。

  終於問完了嗎?

  鬆浦鎮信心中一喜,不過還沒來及高興,兩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大漢撲過來,迅速朝他嘴裏塞了一團布。

  “嗚嗚嗚!”

  感覺不妙的鬆浦鎮信極力掙紮,但哪裏能從顏思齊和鄭芝龍的手底下掙脫出來,這倆漢子力氣比牛還大。

  緊接著,兩人拿出繩子將他五花大綁,捆得比粽子還牢實,顏思齊朝大門的方向看了看,扭頭對聶塵道:“時間耽擱得有點久,不能再拖了。”

  聶塵站開了一點,伸手接過從身後遞上來的一張紙看起來,鬆浦鎮信努力的伸著脖子瞟過去,發現屋裏除了聶塵之外,竟還站著四五個人。

  怎麽這麽多人潛入自己的院子裏居然沒有察覺,當我住的地方是大雜院嗎?

  “內容差不多就是這些,讓他按個手印,搜搜他身上,應該有印章,蓋個章在上麵。”聶塵道。

  顏思齊獰笑著答應,把鬆浦鎮信的手指頭扳過來,在他殺豬一樣的“嗚嗚”聲裏捺了印,又在身上掏掏摸摸,摸出一方銅印來,查看確是鬆浦鎮信的印章無誤之後,在紙上蓋了印,用完後順手把印章拋給了聶塵。

  聶塵收起印章,扭頭就朝後麵走,丟下一句話:“動作利索些,外麵的倭人隨時都可能進來。”

  蹲在鬆浦鎮信身邊的鄭芝龍點點頭,雙手提起鬆浦鎮信,像提起了一隻豬,走到了院裏水池旁邊。

  肥前國守已經感到大難臨頭,身子拚命的狂扭,嘴巴裏“啊嗚”嗚咽,但繩子綁得結實,布也堵得很牢,他怎麽掙紮都無用。

  鄭芝龍麵無表情的把他倒提起來,大頭衝下,緩緩的放進水池裏。

  頭頂、眉毛、眼睛、鼻子,一直到下巴,鬆浦鎮信的整個腦袋慢慢的浸入水中,整個身軀仿佛被電擊一樣顫抖,雙腳想蹬,卻被兩隻鐵夾般的手死死擰著。

  半刻鍾後,兩隻腳不動了,鄭芝龍仍然等了一陣,方才把人提出水麵,放到地上,鬆開繩子纏在腰間,再把屍體丟進水池,四周巡視一圈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後,匆匆由後牆翻出去,追聶塵而去。

  院裏重新歸於寧靜,一切都保持原貌,除了倒在水池裏的那具屍體,剛才發生的事仿佛一場幻影。

  “砰!”

  院門被人大力的推開,京都城掌治安刑名的官員板倉重宗領頭闖了進來,京都奉行田川昱皇緊隨在後。

  兩人四目一掃,一眼就發現了倒臥在水池裏飄來飄去的鬆浦鎮信。

  死人才有的蒼白色,非常紮眼。

  板倉重宗和田川昱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某種默契。

  “好啊,大膽的奴才!果然殺主害命!”板倉重宗是個武將,聲若洪鍾:“都給我拿下!”

  跟著京都司代所的官兵一起湧進來的鬆浦家武士頓時傻了,家主死在自家住宅裏,連京都司代所都得知後趕來了,守在門口的自己人卻不知道。

  官兵如狼似虎,將幾個呆若木雞的武士按倒拿下,這幾人懵逼得如弱智一般,瞠目結舌的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