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亂起
作者:濁酒當歌      更新:2020-08-02 16:37      字數:3802
  小院的後牆,開有一間小門,直通房子的後窗,德川忠長逃走時,就是走的這條路。

  小門出去,就是二條城的內殿庭院,四通八達,宛如迷宮,日式建築看起來都差不多,若不是居住其中的人,很容易走錯地方。

  小門邊上也守著兩個武士,挎著倭刀。

  兩盞燈籠搖曳,一輪明月當空,夜色如墨,籠罩大地。

  不知不覺間,已然近了一更天。

  沿著牆根一個穿著黑色武士羽織的人借著黑暗,提著一盞風燈,從樹影裏匆匆而來,靠近小門,不待看守的兩個武士發問,先就取出一塊木牌給兩人看。

  “原來是中納言德川忠長大人的手令,閣下有什麽事?”看守人見了木牌,趕緊向來人行禮。

  “中納言大人正在二條城裏的住處召集家臣商議春日祭上向大將軍獻上禮物的事宜,因為涉及到想把治療大將軍頭痛病的靈藥也一並納入,所以想請住在這裏的聶桑過去一下,請通融。”來人抬起頭,在燭火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麵容很年輕,卻抄了一目,一隻黑色的眼罩蓋住了右眼,令這個年輕人顯得十分猙獰。

  “啊,是柳生十兵衛!”另一個守衛驚呼出聲,臉上露出畏懼的神色,還情不自禁的朝後退了一步。

  第一個守衛也麵色大變,不由得跟著退步,獨眼柳生十兵衛卻站著沒動,隻是把木牌緩緩的收入懷中。

  “雖然是柳生十兵衛大人親自過來……但我等職責就是守著聶桑,不可讓他擅自出去,這令我們很為難啊。”雖然充滿懼意,看守仍然小心的表示了拒絕,強調道:“而且這是征夷大將軍的命令,我們也不敢違抗。”

  柳生十兵衛唯一的一隻眼睛在燈火下閃閃發亮,他的右手按上了腰間刀柄,這個動作又令兩個守衛立馬再退了一步。

  十兵衛沒有拔刀,冷冷的道:“命令是不得讓他擅自出去,現在是中納言大人請他過去,這能一樣嗎?”

  “呃,這個……”看守一窒。

  “忠長大人是大將軍的親子,因為關心春日祭上獻禮的大事,方才深夜不休的一直工作,你們算什麽東西?竟敢妨礙大人的事?若是將軍問起,你等的首級不保!”

  “但是……”看守還想辯解,另一個看守卻機靈得多,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然後急急的讓開路來:“十兵衛大人請便,聶桑就在裏麵。”

  柳生十兵衛把雙手朝袖子裏一抄,點一點頭,大步的走入小門裏。

  片刻功夫,揉著眼皮打著哈欠的聶塵就被柳生十兵衛帶了出來,兩個守衛退到一邊,不敢阻攔,躬身任憑十兵衛帶著聶塵遠去。

  等到兩人消失在夜幕遠處,兩人才敢抬頭,額頭上竟然都是一層細密的冷汗。

  “不愧是大將軍封賜的劍豪世家三代目啊,這殺氣,真是淩厲,剛才那一刻我真的以為他會拔劍殺你。”

  “我也怕得要死。”

  “那你還攔他?”

  “我們不就是負責幹這個的嗎?”

  “那也得分是誰吧,柳生十兵衛從小就是是德川忠長大人的貼身家童,他爹、他祖父全是有名的劍豪,他們三人號稱柳生三天狗,殺人無數,十兵衛本人這幾年裏決戰二十五次,全勝!我們算什麽?攔他豈不是自討苦吃?”

  “可是,萬一聶桑出去有什麽差池,我們怎麽也得擔上幹係。”

  “怕什麽,是中納言大人要他去的,我們攔得住嗎?大將軍問起,我也有話說,不必擔心。”

  “.…..話是如此,不過柳生十兵衛就這麽帶走明國人,多少有些不妥……”

  “怕什麽,這二條城沒有大將軍的手令是出不去的,不用多慮,唔,聶桑一走,這院裏也就沒有人了,我等沒有看守的必要,不如找前門守著的兩個家夥過來,我知道小五郎那小子身上藏著酒。”

  “嗦嘎,小五郎這小子真是不爽快!走走!”

  兩個守衛嗶嗶索索的摸到前頭,很快,四個底層武士就躲到小院旁邊的僻靜角落,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酒去了。

  二條城的另一側,距離德川秀忠的寢殿稍遠的一處院落裏,被柳生十兵衛帶到這裏的聶塵正坐在屋中喝著茶。

  陪在他身邊的,有三個人,居中跪坐的,是德川忠長,他正仔細的說著話。

  “聶桑,把你深夜請過來,實在對不起,不過明日就是春日祭的預演,按照規矩,各地大名要向征夷大將軍正裝朝見,並獻上禮物,以示忠心。”

  “這是春日祭正式大典的彩排,大名們在正式大典會向天皇也這般重複一次,所以非常隆重,也很關鍵,在大臣們口中有小朝堂的傳言,可以說比向天皇覲見還要重要。”

  聶塵捧著茶杯,心中不禁跳了一跳:難怪天皇是個傀儡,征夷大將軍都把這套流程都享受一次了,排在後頭的天皇是個什麽地位可想而知,雖然名義上天皇是享用的正典,但明眼人都知道誰才是京都做主的人。

  德川忠長絲毫沒有擔心在聶塵麵前說這些有何不妥,繼續說道:“因此聶桑你選在明天在眾多大臣麵前提出我在福壽膏靈藥上有起到作用的想法得到了父親讚賞,他要我轉告你,隻要把福壽膏的功勞給我,那武士身份就能更快的給你。”

  他說著話,一邊坦誠的看著聶塵:“聶桑,我知道你想把福壽膏在日本推廣,不過商人終究是上不得台麵的,最低等的武士都能踩你一腳,錢賺得再多也沒用,做我的家臣吧,就跟田川君一樣。”

  德川忠長身邊一位模樣威嚴的老者,隨之欠了欠身。

  “田川君?”

  “正是,聶桑,他就是我向你提起過的田川君,他是父親最為器重的家臣,在戰爭年代曾救過父親的命,如今貴為京都奉行,他今晚出現在這裏,就代表我父親的態度。”

  德川忠長做了個請的手勢,威嚴老者朝他稍稍鞠躬,立刻又挺起了腰板,眯著眼看向了聶塵。

  這老頭是德川秀忠派來的?

  聶塵不能與他對視,隻能謙遜的低著頭,心中暗道:德川秀忠看來等自己表態已經等得夠久了,幸好主動提出讓功的建議,不然今晚大概率還是會被請到這裏來,但那時恐怕就沒茶喝了。

  皮鞭棍子老虎凳都有可能。

  “我叫田川昱皇,身居京都鐵器奉行所的奉行職務,在大明朝的時候,我叫做翁昱皇。”老者緩緩的開口了,語氣低沉,從容不迫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感,這令聶塵的精神頓時又緊張了幾分。

  “這老頭比剛才劍客身上的殺氣還要凶狠,一定是打仗出身的老兵。”聶塵朝陪坐在德川忠長另外一側的柳生十兵衛瞄了一眼,這位殺神夜入小院的時候嚇了聶塵一大跳,還以為幕府要殺他滅口。

  果然,老頭接著說道:“我在大明朝官軍中當過兵,廝混了幾十年,如今在德川家做事,德川家家主信我,我也賣命於他家,所以聶桑可以效仿我,德川家不會虧待你。”

  “是。”聶塵乖巧的點點頭,沒有多說話。

  這個回答令幾個德川家的人頗為滿意,看樣子這個明國人已經臣服,明天的預演大典不會有問題。

  “征夷大將軍大人極為重視明天的儀式,畢竟是全日本大名匯集的事,一年一度,通過在大典上樹立功勳,能讓天下人都知道。”

  “將軍的病由來已久,無數良醫都束手無策,他是僅次於天皇的執掌者,能治好他的病,功德無量,通過春日祭大典儀式來宣布忠長大人獻出了治病良藥,必將震驚天下,也能給忠長大人提供一份厚重的功勞,將來談論繼承人的時候,也是一份顯赫的成績。”

  田川昱皇摸著胡須,不再去理會已經降服了的聶塵,轉頭與德川忠長樂嗬嗬的說了起來,兩人相視而笑,對即將到來的明天充滿了樂觀。

  “這得多謝田川先生你啊,若不是你及時想出了這個辦法,恐怕我根本不會在這方麵做文章,父親大人也多次對我提到,將來若是我登上將軍之位,田川先生必是左膀右臂!”

  “幸好當初我哥哥家光沒有選田川先生做老師,不然我哪有今天的幸運呐。”

  德川忠長明顯帶有馬屁性質的話雖然沒有令田川昱皇欣喜若狂,但老頭臉上明顯開心不已,他雙手按著膝蓋,笑道:“家光大人此刻大概正在睡覺,正所謂……”

  他的話未說完,卻聽到外麵寂靜的夜色裏,突然響起了一陣尖叫。

  叫聲高亢,卻很短暫,柳生十兵衛閃電一樣奔至門口,門一拉開,叫聲就停止了。

  柳生十兵衛保持著拔刀的動作,靜靜的等了一會,除樂深夜覓食的蟲子鳴叫,再沒有別的聲音。

  德川忠長穩穩地坐著沒有動,目光盯著外麵,樹影婆娑,什麽都看不見。

  十來個護衛武士瞬間聚攏,把這間屋子圍得如鐵筒一般。

  “誰聽見哪裏叫喊?”柳生十兵衛厲聲問道。

  武士們麵麵相覷,剛才的叫聲太短了,沒人聽清,隻是大致判斷出是從遠處傳來的。

  內殿方向有燈火燃起,人聲鼎沸,大概二條城的護衛軍被驚動了,正朝叫聲響起的方向搜索。

  “明日就是預演之日,深夜發生叫喊,不是好兆頭。”田川昱皇皺起眉頭,鼻翼一鬆一緊,仿佛嗅到空氣裏有什麽不好的苗頭:“忠長大人要小心一些,四麵八方的諸侯都來了,京都城裏不太平。”

  “田川先生放心,有柳生十兵衛在這裏,諒誰也傷不到我。”德川忠長輕輕一笑,起身走到門口,望向夜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十兵衛,派人去看看。”

  他話音剛落,一聲比剛才的叫喊更加尖利的喊聲,爆炸般的響起,聲音如刺破一個洞的氣球,直衝雲霄。

  這回任何人都聽見了。

  喊聲是從二條城內殿一處偏角響起的,護衛軍星星點點的火把燈籠如一隻隻零散的螢火蟲,仿佛被烈火吸引,反應迅速的朝那個方向聚集衝去。

  德川忠長屋裏所有的人都站到屋簷下,凝神望向火把漸漸密集的地方,柳生十兵衛在大聲的布置防禦,夜黑風高,怪叫異聲,須得提防有刺客。

  各人都很詫異的看著,雖然都有些緊張,但畢竟是很遠的地方,二條城那麽大,大家並不慌。

  唯有聶塵,卻越看越亂,他朦朧中還記得方位,那處叫喊的地方,似乎是自己居住的院子啊。

  他想起來了,德川家光還睡在自己屋裏。

  PS:前麵一章被屏蔽了,我正在找原因,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放出來。